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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兮文学 > 七情策 > 第六章 夜袭
 
  桐安城外,一眼望过去,全是离军。

  陆嵇问罪的圣旨已经到了,但徐寅毕竟是老将,南泯不似东离西武常年作战,将帅众多,这是国势所限。陆嵇纵使是想富国强兵,夺回疆土,也绝不能贸然出击,否则便是自取灭亡。

  因为他们面对东离这种大国,倚仗只有落日涧,就算落日涧再是如何凶险,天下间向来没有攻不破的城池。

  哪怕泥丸封关的平蓝关和雄关天门,只要有足够的兵力和时间,都可以攻破。

  本来这是南泯等了数十年的机会,也该是唯一一个逆转国势的机会,可惜闻秩宇毫不犹豫的以大军向南,这反而要成了南泯灭国之战了。

  离军常常在晚间击鼓,却又不总是进军,桐安城被围困,久不见援兵。长此以往几日,城中军心涣散,人心惶惶。桐安是康都门户,陆嵇不可能不派兵支援,只可能出了问题。

  希夷整日坐在主账,因她整日睡觉,闻横川何时击鼓倒也不甚要紧,但他在想出来的当下,却又顾忌了起来。

  只换来了她一句:“我不要紧。”

  “桐安城一克下来,你就留在城中吧。”闻横川接过霜染端来的粥,让人退下去,端着碗喂她。

  “岂有一军监军置于后方之理?如此我不是形同虚设?”希夷说完乖乖张嘴。

  “本来你也是虚设的。”闻横川勾起食指刮她鼻头,“皇兄的目的已经达到,我立足已稳,祁晋也没有心腹可言,有你在北地的威望与人脉,有崔狄,有我,都不会出差错。”

  “你好好休息,就是最要紧的事。”闻横川道。

  希夷浅浅一笑,突闻惊变,大军战鼓四起,希夷刚刚站起身,祁晋便前来了,他通禀一声掀开帐子进来,道:“南军援军,自东南面杀来,许有数万人,城内的守军里应外合接应他们。”

  “那就合围迎战。”闻横川放下粥碗,一拂袖走出去,对希夷道:“在帐中休息,什么也别管。”

  祁晋闻此言,看她一眼,嘴唇一抿也走了。

  希夷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王妃,纵然是知晓城内守军与援军不可能与他们死战,肯定是力图杀入城内,还是紧皱眉头,盯着丈夫远去。

  四十万大军,对方如何能以不到二十万人,以卵击石?

  ......

  在大营混乱时,大军调集起来合围东南。

  如此中军便空虚了起来。

  希夷端坐帐中,提笔写着静心咒,一字一句,都很慢;每一笔画都沉静无比。

  忽又闻中军乱起,东华从外头进来,甚至未曾征求她同意,他一进帐中就禀报道:“主子,又有一军自城内杀出,直闯主帐,请主子避一避。”

  希夷落笔一顿,那细长笔画中突兀的一笔重顿,平白多了几分杀气,一张静心咒全毁了,闻横川要走,主帐必然要留下足够的安保,那支兵马似乎全是“死兵”,尤其是当先的两千骑兵,只冲着主帐来。

  岐王府暗卫来的不多,此时全部现身,希夷披上披风,随他们走出去,只一出帐,就见百骑悍不畏死,突破包围直冲主帐。

  为首之人年纪轻轻,只看见了她,便挥剑冲锋。

  希夷抽出了身侧之人的剑,另一手再抽,双剑在手,满目泠然杀意。

  避无可避,便只能一战。

  “主子退后!”东华冷喝一声,长剑出鞘,与暗卫共同抬剑,骑兵一近,统统侧身避开斩击,侧手一斩马腿,骑兵落地一片。

  拿下这个射卿,也是这场仗唯一的机会。小将比谁都要明白,凭着百人,攻她十人,江湖高手又如何,难道她身怀六甲,还能为百人之敌?

  “弃马!”小将率先下马,高举长剑,后头众兵马齐刷刷下马,训练有素,当是精兵。“活捉希夷!”

  “保护王妃!”东华冷喝道。

  百人冲锋,就算他们再厉害,也只能逐一被分隔开,希夷提着双剑,披着那黑色的薄披风,她非是为了御寒,只是为了遮掩身形,她这一身黑,提着双剑,看不见身子,好似真的是凌厉杀神。

  那为人母的柔和,为人妻的贤惠,都在那披风底下。

  下雪了。

  营地篝火噼里啪啦的作响,希夷甩剑,终于有人到她面前,她手起剑落,立斩一人,凶戾毫不输从前。

  为了这个机会,这近万人为了她一个,很有可能全要死在这里,但只要钳制她,极有可能就是南泯最后的机会,闻横川和闻秩宇,他们总该有一个人会顾忌一下她吧?如果加上未出世的岐王世子,哪怕闻横川,也会顾忌吧?

  若是不会,只能让这场南泯的灭国之战,多两个悲壮一点的陪葬品。

  可此时的情况却是天差地别。

  她好似云烟过境,掠过她周身的一切敌军,双剑如臂所指,攻守一体,转眼就是数条人命,血染在黑色的披风上,她眸子很淡,小将看了一阵,便看出她最大的弱点。

  她跟本不与人兵刃相接,不拼力气,只是靠身法灵动绕开别人的攻势,再反手杀敌,她在避免和人拼力气,因为她内息不够稳。

  这再一次证明了对于现在的希夷,人海战术是可行的。

  小将抡剑如满月,趁她与两人纠缠,当头劈她,她先杀右手一人,抬剑挡住,再挡左侧攻势,眸子一敛,真气再上一层,竟直接斩断左翼之剑,一剑杀敌。

  左手剑如游龙,折回来把他逼退。

  她喘的很厉害。

  ......

  在前军,听闻中军受到突袭。

  闻横川满目怒色,转身便走,祁晋刚想斥责他首尾两顾,可刚开口,闻横川的眼神便让他把话咽下,闻横川冷声道:“崔狄,一个也别放过!”

  “是,岐王。”若非这些人都没什么经验,需要祁晋坐镇,东离想必是没人愿意用他的,乃至闻横川,也只征求他的意见,而不会把大军交给他。

  闻横川率千人回防。

  而他刚回来,便见主帐早被断了腿的马撞塌,希夷等人被团团围住,每人身边都不下十人。

  希夷持剑与对方对峙,脚边一地尸体,眉头紧皱,气息不稳。

  小将如今已用了六轮车轮战,再要亲自出马,与众人再耗她一轮,远远一杆长枪掷来,钉穿身边两人,若非他被人推开,如今也在串上了。

  希夷看见他来,仍没有松懈,剑指敌军,小将见闻横川率军回防,知晓别无选择,当即冲向希夷,最后一搏。

  闻横川踩着众人脑袋,袖袍舞在风中,斥道:“找死!”

  希夷只接了一剑,游龙一转,弃右手剑向右后伸手,闻横川当即把她拉进怀中,另一手接了她左手之剑,把她护在身后,单手持剑,冷目而视,只此眼神,已把一件事告诉南军众人。

  吾命休矣。

  希夷喘的厉害,躲在他身后,手有些抖,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真是会害怕的。从前在北山,涂钦达翰万军冲锋,她岿然不动;如今桐安城下,不过百人兵马,竟使这见过近六十万人拼杀的射卿手抖。

  怕真的出了意外,失了自己这血脉相连的孩子;怕自己撑不到闻横川赶来的一刻。

  闻横川握着她的手,握紧了一些,背对她的目光,满眼杀气。

  后头助他们冲入的南军差不多也被蚕食殆尽,闻横川把她让在身后,冷笑道:“百人来攻一个弱女子,久战不下,你们是男人?”

  “不说百招,你们谁能接我一招不死,就算我输!”闻横川的怒火大概是要绝顶了,希夷也不曾劝他阻止他一点,半晌他又冷笑,“拿下,杀了你们,未免太过便宜。”

  东南方的敌军是突入了桐安,只是这两军合围实在没拿出太大成效,伤亡与离军还是五五之数,而为突袭中军的八千人,更是有去无回。

  闻横川搭了新的主帐,把希夷抱上床,哄她睡觉。她并未动太多胎气,毕竟暌违堂内息最为幽深稳固,虽然她喘的厉害,却是极力护住了身子,但她忧虑过度,又是一场大战,体力消耗有些大,难免见了红,需要仔细修养。

  直到陪着她,等她真的睡着了,闻横川这才出门去偏帐议事。

  见他一身寒气,众将都心照不宣的放低声音,免得吵到岐王妃被他手撕了,便是祁晋也一反常态,只是低声议事,其他的只字不提。

  “我不要什么人道。”闻横川淡淡道,“我只要打下桐安。”

  “俘获的南军,统统枭首示众,挂到两军阵前去。”

  众将沉默了。

  “射卿希望如此吗?”没有想到,说这话的人,竟然是祁晋。

  但也只有他还敢称呼希夷为射卿,大家都称她为王妃,他称射卿。

  闻横川抬眸冷冷的看着他。

  “岐王三思。”祁晋拱手道。“若是射卿,她会如此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末将不介意贻误一晚的军机,不若岐王问看看......”

  “不必问。”闻横川冷声道。“押着吧。”

  “希望各位早日攻下桐安,给本王与王妃一个满意的答复。”闻横川说完,拂袖出去了。

  看他这样,竟是再不想管后面的事了,他本来应该已经有了什么不人道的方法,可他放弃了。

  祁晋叹了口气,如今事后看来,多亏让闻横川赶回来了,否则之后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

  外面又笼罩了一层雪。

  希夷出帐看了一眼,这里的雪比起岐地的雪,更加差强人意了,大概只有北山的雪能让她不喜欢多过这里。

  闻横川亲自给她端了药粥,希夷来到桌前坐下,闻横川给她布了碗筷,问道:“睡得还好吧?”

  “挺好的。”这是真话,因为昨日太累了。“崔狄与我说了。”

  还是怕闻横川脑子不清楚,所以崔狄特地来找她通个气,让她劝劝。

  闻横川笑了一下不知是什么意思,反正崔狄是不要想好过了。

  “还是不宜造下杀伐,此战我们本就是为保后方安稳,你若不行怀柔之策,这般行事,后方难稳。”希夷温声相告,闻横川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就是气着了。

  “你受了惊吓和委屈,反倒要来安慰我,这是个什么道理?”闻横川轻叹一声把她揉进怀里,“结果我以为的大展身手,还是要你像以往一样担惊受怕。”

  亲兵收拾主帐的时候,把那静心咒与战报一起送还给他了,他见到时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许是我不适合过这样的日子,我本身就这么胆小。”希夷轻笑道。

  闻横川摇摇头,捧着她的脸庞,道:“是我,如果我陪着你,你便不会再怕。”

  希夷笑道:“那你还能天天陪着我,寸步不离了不成?”

  “我想。”闻横川说道。

  “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希夷摇头。

  “我还想有这份力。”闻横川皱眉,“还要你没什么好怕的。”

  “我知道了。”希夷没有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闻横川见她不细问,怕是没有放在心上,他双掌合着希夷的手,问道:“除夕你想如何过?”

  “有你在,有我在,在哪里,怎么过,不都是一样的吗?”希夷笑道。

  “是。”闻横川点头。“有你我在,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然后铁手抚上鼓起的小腹,道:“还有他在。”

  希夷靠在他怀里,闻横川对她调笑,道:“让我找找他的脚在哪里。”

  “是这个吧?你摸摸看?”闻横川摸到一个硬物,希夷照他说的找过去,按在他刚刚抚着的地方,展颜一笑:“我也找到了,啊......他动了一下。”

  “是吗?”闻横川笑着把大掌盖上去,恰巧被踢了一下,他的脸上一下子挂满了笑意,“真的。”

  “疼吗?”闻横川又一皱眉,问道。

  希夷微微摇头,闻横川这才安心去摸,那些阴翳早没了踪影,和自家娘子搂搂抱抱,心情一下就好了许多。

  “王爷。”帐外是小七的声音。

  “进来。”困住要起身的希夷,闻横川道。

  老夫老妻了,还怕什么?更何况小七又不少见他们搂搂抱抱。

  小七果然能不看一眼就不看一眼,说道:“是密信,是宫中传出来的。”

  闻横川接过看了一眼,上面提了几件事,闻横川也不避讳她,自己在宫里有眼线对她来说又不是秘密,第一件事就是闻秩宇最近经常宣太医。

  第二件事则是闻秩宇对攻克南国的进度突然开始不满,似乎有意催他们进军。

  不过闻横川对于进度的确也很不满,早就有意进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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