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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兮文学 > 君厌离 > 第九章 遗物
 
  申时三刻,将军府内墨子离抱着白玉谭香枕睡得香甜,上好的锦缎稠衾被他一脚踢到踏笏上,流泄一地。

  犄角里陆续传来几声嘻笑声,阿番脸色发黑,低声斥责:“屋内杵着作什么?还不去做事,吵醒公子你们担待得起吗?”

  丫鬟们你推我搡的掩嘴偷笑着跑了出去。

  阿番垂手立在床前,他就不明白了,公子仙人一般的人物,怎就睡相如此之差,横七竖八,嘴唇微咧,细听还伴随着轻微鼾声,真真可惜了他那张神颜。

  望望日头,今日怕是又得延迟了,阿番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出声提醒他,自家公子喜欢挑这时辰午睡,且雷打不动,上次叫他起床,公子意识不清的朝他挥了两拳,挨到现在自己眼睛还青肿不堪,隐隐作痛呢。

  半柱香的时间,墨子离终于睁开眼睛,抻个懒筋,打着哈欠问道:“阿番,轿子候着吗?”

  他现在学聪明了,午睡醒来一概不问什么时辰,问了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阿番点点头道:“备下了。”

  提上靴子,墨子离火急火燎的赶往勤政殿。

  李玉殿外候着,一脸的漠不相关。

  墨子离抚平衣袖上扁压的褶痕,手耙乱发,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安否?”

  李玉目不斜视,眼观前方,微欠身道:“相父大人现下正同陛下议事,太傅请回罢。”

  墨子离点点头正欲回走,内里君染听到响动,开口道:“李玉,让他进来。”

  “是。”

  李玉恭敬道:“太傅请。”

  墨子离推门进殿,君染外罩玄色凫靥裘,内搭黑墨色锻子袍,腰束金丝边祥云宽边蛛紋带,俊美优雅,气质逼人,面色冷峻。

  昭离一身明黄龙袍垂首坐在他对面,眉头紧皱,巴掌大精致的脸上全是慌乱。

  墨子离躬身拜礼:“臣墨子离拜见陛下,拜见相父大人。”

  昭离神情恍惚,示意他坐下。

  塌下并无凳杌,塌上昭离,君染左右对坐,便只能选择君染身旁空位,墨子离两厢为难。

  君染挑眉轻拍身旁空位,墨子离微弓手以表谢意,坐于君染外侧。

  熟悉的龙涎香灌入口鼻,飘散而浓烈,蛊惑心智,少许黑墨色衣角掖在白衣之下,交缠环绕,不眠不休,互相汲取着对方的体温。

  君染暗自睬他一眼,未动声色。

  “相父”,少年独有的嗓音稚嫩沙哑,昭离神色坚毅,一字一句缓缓道:“朕,答应你。”

  君染亦一眨不眨的凝视他,半晌点点头道:“好。”

  短短的一个字,承载了多少希望,亦就含有多少失望。

  昭离眼前朦胧一片,努力眨回眼眶的热泪,可,他却怎样都止不住,他不能哭,他是羌国的天子,他是朝臣的希望,他是百姓的脊骨,他怎么能,他怎么敢——可是——他又怎么,这般无用!!

  墨子离不知所措,伸出的手滞留空中,少年天子,风发恣意,可,又有谁能体会那龙椅后的悲哀?

  昭离擦掉眼泪,平复心情,方才看向墨子离:“太傅见笑了,天色已晚,两位用过晚膳再走罢。”

  墨子离点头应允。

  昭离吩咐李玉将晚膳摆至承明殿,三人结伴而行。

  晚风习习,吹得树枝簌簌作响。

  承明殿内灯火通明,晚膳业已摆好,宫婢宫侍垂手候在两侧待命,主事宫婢端来盤匜稠帕伺候他们净手,昭离腹中早已咕咕作响,遂就坐用膳,墨子离揭张稠帕揩拭手上水珠,宫婢正要倒掉污水,君染忙叫住她:“本相就着太傅水洗洗罢。”

  墨子离忍不住看过去,盆中飘着些许玫瑰花瓣,君染十指修长,白皙隽美,煞是好看。

  昭离等不及了,催促道:“快些罢。”

  两人应声过去。

  “来,太傅尝尝朕最爱吃的鹅肫掌汤齑。”

  昭离满脸期待,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望他,活像讨糖吃的孩子。

  墨子离含了一口笑着点头道:“确实不错。”

  昭离兴奋:“那太傅就多吃些。”

  “好。”

  君染眼睫微颤,侧眸望向墨子离。

  墨子离挽袖擎着汤勺正往嘴里送,感受到他深沉目光,他看过去,君染嗤声转回视线。

  墨子离怔怔未解其意,片刻恍悟:相父大人亦想吃那鹅肫掌汤齑,然却放于昭离跟前,甚为不便。

  思索须臾,他端起白净汤碗起身朝昭离作揖,昭离会意,为他盛了满满一碗,眸中尽是促狭笑意。

  墨子离眼中皆是玄衣身影,坐下递给君染笑道:“吃罢。”

  君染喉头紧涩,扣住汤碗,墨子离呼吸紧促,尴尬抽手,男子摩挲他食指,眼神魅惑勾人心魄,昭离轻咳一声拉回两人视线:“朕吃好了,两位慢用。”

  昭离退回内殿,墨子离埋头扒饭,再不敢看他一眼。

  君染专心吃饭便再没有理会他。

  吃罢晚膳已然戌时了,两人拜别昭离步出宫门。

  寒气颇重,墨子离不自觉扯紧领子,君染止步解下玄色凫靥裘递给他,神色泰然:“太傅大人体寒怯弱,本相姑且关照一二,也算全了同官之谊。”

  墨子离伸手接过望着前方恨不能离他千尺远的后脑勺,好笑摇头。

  玄色凫靥裘犹带着那人体温,散发出一种说不来清香,颇为好闻。

  阿番宫外等候良久,手搭披风,正要为他围上,见着自家公子身上的玄色凫靥裘捂嘴惊叫:“这不是相父大人凫裘大衣么?”

  墨子离点头道:“正是。”

  只是现下君染早就轿辇先行,便只得择日归还了。

  阿番同他耳语嘀咕:“公子不知情,相父一向爱惜亡亲遗物,这件衣服一年就穿这么一回,便是相父祭奠亡母的日子穿穿罢了,上回天寒地冻,何妃不小心踩湿裙子,相父理都不理,单等宫婢去取衣衫,何妃为此生了相爷好大气,足足一月没同他说话呢!”

  墨子离内心五味杂陈,分不清感动还是酸涩,只觉得身上衣物千斤之重,抚摸着上面孔雀毛詡,确然是一针一线废了好大功夫,他赶忙脱下来亲自叠好,摆放在轿辇榻几上,盯着它微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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