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侧头，眼睛微微眯起，果断两个字回答：“不痛。”
古凰儿一时语塞，就听夏昭继续：“若他们在，不但双手双脚赞同我的意见，说不定连这次都不许你去。”
“你的意思是，你对我还相对宽松点？”古凰儿问。
“可以这样理解。”夏昭一点不谦虚，“对了，你要有空，去安慰安慰翰林，我瞧他这两日情绪不是太好。”
“还在为那日借一步说话的事？”古凰儿问。
“是。”夏昭点头。
“好，我知道了。”
两人一同往书房外走，经过书桌时，古凰儿朝那边瞟一眼，刚夏昭画的朱雀还在，有点舍不得，画那么好，好想拿走。
好担心等她离开后，下人们不小心把画弄脏了？弄丢了？或者干脆偷走了？……
可若她现在去拿，又显得太在意了点。
夏昭将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跨出房门时，侧头，不经意问：“是不是觉得石室里的朱雀木鸡带给你心理阴影太大？”
古凰儿“嗯”一声：“丑破天际，生怕以后万一现出原形就那副模样……”
夏昭被“现出原形”四个字逗乐了。
“放心，就算现出原形也是只美朱雀。”他的下巴朝书桌方向抬了下，“若不嫌弃，把那张画收了可好？以后若再想起木鸡，就看看我画的朱雀。”
“好好，不嫌弃不嫌弃。”某人笑得嘴巴裂开，一瞬后意识到她好歹是古家大小姐，得矜持，忙干咳一声，恢复正经脸，“还是夏将军想得周到。”
她忍了忍往回跑的冲动，对候在门口的小兰吩咐：“去把桌子上那张朱雀画收了，放到我房间。”
“是。”
“小心别弄脏弄坏了……”
话没说完，就看见站在旁边的夏昭噙着笑意，她有些不自在，解释道：“宣纸薄，这丫头笨手笨脚，得提点着。”
“是，凰儿心细。”夏昭顺着她。
往书房走的小兰：唉，我这招谁惹谁了？明明聪明伶俐才被招进将军府，说是伺候大大咧咧的大小姐……
古凰儿故意走慢一点，见小兰小心翼翼卷好画卷并抱好，这才放心下来。
“你怎么还会画画？”古凰儿装作不经意。
不是说一起长大吗，为何她就只会穴位图，画技估计和石室里画木鸡眼睛那位差不多。再瞧夏昭那落笔，那笔触，分明是个高手。
“跟着参将大人学了点皮毛。”夏昭说。
“皮毛？”古凰儿挑眉，“你是不是对皮毛有什么误解？”
“我是说我这画功，放在参将大人那儿就是皮毛。”夏昭说。
古凰儿点头，表示认同。
参将大人是古凰儿小伯，古家最有文化的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多人称他是“行走的书库”。
古凰儿从未见过他动手，他都是动口，典型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小伯似乎特别喜欢你。”有限的记忆里，夏昭除了和大哥二哥在一起的时间多，再就是小伯。
“参将大人喜欢爱读书的人。”夏昭顿一下，“你是例外，大人说和你一起很开心。”
古凰儿白夏昭一眼：“少说一句会死吗？能不能不要老拿我不爱读书说事？我其实也读书的，那些兵法随便考，倒背如流！”
说到最后，古凰儿有点小得意。
“改日考。”夏昭笑，再次揉了揉古凰儿的后脑勺，“和翰林别聊太久，早点休息，下眼睑都有黑眼圈了。”
黑眼圈？！
古凰儿顿时紧张起来，飞快低头，以手遮眼，好想夏昭快点走，或者她赶紧蹿进某个院落。
“你怎了？”夏昭发觉古凰儿异常。
“没什么。”堂堂女将，怎么能在意黑眼圈这种事情，说出去都没人信。
“就算有黑眼圈，也是只美朱雀。”夏昭笑。
古凰儿不可置信的看着夏昭：这样的话，从前只可能从李祈骏嘴里说出，怎么现在从夏昭嘴里说出？
“显得眼睛大。”夏昭瞬间找到借口。
“是吗？”古凰儿依然不可置信。
“是。”某人很坚定，一瞬后破功，“不过你的眼睛本来就大，不需要黑眼圈加持，黑眼圈反而会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古凰儿的眼睛亮晶晶，期盼的看着夏昭，仿佛在问：你担心我？
然，她的话没出口，夏昭下半句解释就来了：“你大哥二哥把你托付给我，我有责任保护你，照顾你。”
亮晶晶的眼睛顿时黯下。
古凰儿“喔”了一声，两人再走了一段，到古翰林院落时，“我进去了”，古凰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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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翰林坐在窗前，桌子上放着书，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副痞兮兮的模样，看见古凰儿来，也只是抬头眼睛瞟一眼。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古凰儿挥手叫下人退下。
“不敢。”古翰林翻白眼翻得只剩下眼白，“你是我们家最重要的存在，从小就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我是什么啊？我只是一个无法练武的废柴，因为无法练武，所以只能从文。什么‘武能安邦，文能治世’都是安慰我的话，我一直都知道。”
古凰儿微愣：无法练武的废柴？
“怎么，你不知道吗？”古翰林斜睨古凰儿。
古凰儿确实不知道。
“我在五岁时就知道了。”古翰林说，“那一年，我爹从边疆回来，那天傍晚，我本来想去找我爹玩，却听见我爹和我娘谈话，说我资质奇差，练武只是耽误时间。”
他看过古凰儿，眼神中第一次出现怨念：“还说我就算日以继夜，练10年也不如你耍耍停停练一年。”
古凰儿不知如何安慰，古翰林已继续：
“那几年，我特别刻苦，我相信‘勤能补拙’，我相信‘成功是99的努力和一分的天赋’，然而，一年后，我打不过我的书童，他本是来陪我读书的，我练武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结果我不如他。”
“我以为他是天赋奇才，以为他是资质奇佳，以为我为古家挖到了一个宝，岂料，当我把他带到师傅面前，师傅说，资质只是尚可。我不甘心，我又问了许多人，答案还是一样。”
“他只是看着我练，根本没有师傅手把手教，可我连他都打不过。他的资质只是尚可，除了更印证我的资质奇差，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用？”
“我依然不甘心，又苦练了两年。8岁时，我唯一打得过的是隔壁贾家那个大胖子。京城这帮武将家的小孩子都嘲笑我，还编了一首歌谣，说我是废物，不配姓古。”
“同样是8岁那一年，大伯写信回来，说你全力以赴的情况下，能打过古家暗卫。我知道，我永远也比不上你了……”说到这里，古翰林的声音低落下去。
古凰儿心头升起许多愧疚，这样的过往，她从来不知道。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古翰林是因为懒，因为怕受伤，因为懦弱，她为了激他练武，无数次嘲笑他，吼他……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古凰儿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只是运气不好，没有遗传到古家好的血脉。”古翰林叹一口气，语气中有许多无奈，但更多的是怆然，“再说，那些曾经欺负我的孩子，后来都被你揍趴下了。”
那一年，古凰儿从边疆回来，带着古翰林大打四方。
“以后谁要再欺负你，我还替你揍人。”古凰儿很有家姐风范的揉了揉古翰林后脑勺，一股宠溺的味道油然而生。
“我终于放弃习武，开始读书。”古翰林继续。
“全家都很欣慰，小伯还专门给我写了封信，说我终于做了明智的选择，还说就算不能在打架上胜你，完全可以在读书上胜你。”
“因为武力值高，很可能就是个莽夫，可若有智慧，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古凰儿情感上选择反对，怎么能说武力值高很可能是莽夫呢？明明是美貌与智慧与武力值为一体，可理智上，这会儿正在安慰古翰林，她得认同他的话。
于是，她虚伪且痛苦的点了点头。
“再后来很多年，我都在努力读书，我希望成为小伯那样的人。”古翰林说。
古凰儿重重点头，极度认同并鼓励：“很有志向，并且，我觉得你已经和小伯越来越近了。”
古翰林一点不买她的账：“然而，现实就是现实，总有一天会狠狠抽一巴掌！我努力这么多年，最终的结果依然是得不到认同，我连你们最近在忙什么都不知道……”
“翰林……”
古凰儿想说我们是为了保护你，可这样的话，如何说得出口？
更何况，古翰林下一句话已经出来了——
“小凤凰，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低着头，痛苦得无以复加。
古凰儿心头全是柔软，心疼得无以复加，这是她唯一的弟弟啊！上辈子英年早逝的弟弟，她发誓这辈子要好好护着他。
“小凤凰，你们到底在忙什么，带上我好不好？我保证听话，绝对不捣乱，我也姓古，想为家里做一点事。”古翰林用最真诚的目光看着古凰儿。
“我……”古凰儿差点就被古翰林说服了，“我考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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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秋毓萱站在铁匠铺内，看着人将血玉凤凰砸碎，丢入熔炉。
关上炉窗的那一刹，“哇”的一声，婴儿般的啼哭从火中传来，所有人骇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
“快快，抵住炉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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