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楠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世上，会认错的帝王真的太少太少。
历朝历代，每一任帝王会觉得自己就是天之子，是至高无上的，至于让帝王认错？帝王怎么可能会错！错的一定是你们！
在这种文化熏陶下，要帝王认错，真的很难很难。
所以祁昀的认错，真的令端木楠很吃惊。
他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李清牧吧。”
祁畇看着他：“你什么都知道。但有一点你想错了，朕放过你并非是因为他！
朕说过，朕不会乱杀无辜！你们都觉得朕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昏君？
哈，那是大错特错！御龙台情报网遍布天下，究竟哪些人是死有余辜，朕会不知？”
顿了顿，祁昀又道：“按理说，端木家的事，朕未曾下抓捕斩首的旨令之前，是不得动刀的。
可就是你们端木家的离奇灭门，朕才意识到，那些人已经渗透进来，并试图从朕的手中夺权！此事，朕，不允许！”
端木楠缓缓抬头，凝视着他：“皇上既然早就注意到有一伙敌国密谍混入，那为何不除之而后快？”
“除不尽的，这些人如附骨之疽，不用特殊的手段，根本除不尽！即便除掉一批，他们还会派另外一批人来，前赴后继，永无止尽！”
“所以，你就坐视他们成长？”端木楠笑了，笑容很是讥讽，“你就不怕把自己玩死？”
这样的话他平日里不会说的，可这一次真是被祁昀这豪赌的模样给气着了。
你这是拿天下苍生的命开玩笑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皇权的斗争，一向是血与骨堆砌而成的，端木楠，端木家的悲剧，朕深感遗憾，朕现在想弥补，可还来得及？”
端木楠就这么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道：“我要如何信你？如何相信，当年的惨案，你也是被蒙在鼓里？”
祁昀默然，这话就有些诛心了。
“你可以等，等李清牧回来，他一定会带来真正的证据！”
“呵，好！”
祁昀没有再说什么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一切，全看天意，希望他那个儿子，不要让他失望吧！
端木楠的案子，就如同一颗石头，落入了大海，彻底没了消息。
自打把他押入大牢后，祁昀就没再过问了，甚至都没有叫人提审。
五日后，一道黑影突兀出现在祁昀的寝宫里，这黑影仅仅出现不过半个时辰，一支御龙台密谍和一支精锐的禁军却出了皇城，往谷阳县方向去了。
据说，是去搜查端木家是否还有余孽存在，并且将那些可疑之人统统抓捕下狱。
胧月挺着个大肚子，每日都去宫门外等，想让皇帝召见她。
但祁昀都闭门不见。
后来，他甚至下了一道禁令，软禁了胧月。
这道命令一出，朝堂上风云变色。
大家知道，又出事了。
尤其是，看到早朝时，皇帝的脸色不善，一副找事儿头的模样，导致群臣都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朝会后，有人在揣测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是王启回来后事情就这样了，就有人登门造访，暗戳戳打探。
但他们并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王启就是含糊其辞，说什么拐卖案让帝王大怒而已。
可这话谁信啊？
王启是个聪明人，他回到京兆府后，就旁敲侧击地打探了此事，并且从府衙的档案里翻找出了此案。
这件事当时是被秘密处置的，他立刻明白，如今这件事，也不会大张旗鼓，因为这种诅咒帝王的事儿，对皇帝的名声也有损害。
有心人会说，是不是你这个皇帝不称职，所以才招来这些的？
这种话自然不会明着说，但可以背地里传啊！
谣言最可怕的是什么？就是他能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最后不是事儿也是事儿了。
谣言真的很可怕，哪怕谣言止于智者，可这世上，究竟有几个智者？百姓大多蒙昧，最容易被蛊惑。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某日的朝堂上，祁昀忽然开口。
“谷阳县，有人以厌胜之术诅咒朕，并以祭坛一座，埋于地下，以孩童为引……”
他缓缓说道，冰冷的目光扫视着群臣。
群臣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甚至崔元贺和狄荆等老臣，脊背都冒出了寒气。
他们是老臣，自然知道十六年前也发生过这么一件事，当时祁昀大发雷霆，要严加惩处，可以裴尚卿为首的三名相公纷纷进谏，说此事有损他帝王的名声，要他秘密处置了。
三位宰相一起进谏，祁昀掂量后，只能秘密处置。
可这一次，他直接说了出来。
这下事情麻烦了。
“陛下……”
崔元贺身躯一哆嗦，赶紧抬头，并且出班，准备进谏，但祁昀只是摆摆手。
“朕这些年，励精图治，自认问心无愧，可总有些宵小之辈，总想闹出点大事来，你们可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祁昀这话一出，铿铿铿，立刻有无数的禁军冲了进来，将这朝堂团团围住。
众臣全傻眼。
这究竟怎么回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这火焰会烧到自己头上？
这是准备拿人吗？
众人惶惶然，就见帝王手一挥，瞬间，这些禁卫军冲了上来，一下子把朝廷上某些官员制住了。
“做什么？你们做什么？陛下，为何要抓臣等？臣等做错了什么啊？”
随着这些禁军的抓捕，下面的臣子大声喊冤。
祁昀冷哼，讥笑道：“冤枉？你们是真的冤枉，还是心虚了？自己看吧！”
祁昀猛地将桌案上的一叠折子甩了下去。
崔元贺下意识去捡了起来，打开一看，脸色也变了。
“好胆，这真真好胆啊！竟然敢贪墨钱财，草菅人命，可恨，可气，该杀！”
崔元贺是个铁骨铮铮的性子，眼里也揉不得沙子，看见这种败类，更是恨不得亲自上阵砍他们的脑袋！
看见崔元贺凶神恶煞的样子，有臣子忽然道：“贪墨怎么了？水至清则无鱼，我们也不过是随便贪墨了点，皇上就要拿下我们？不服，我等不服！”
“还敢狡辩？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些钱银都是民脂民膏，贪墨者，罪大恶极！”
崔元贺老相公气咻咻地喷道，甚至还想撸袖子上去打人，被狄荆拉扯住了。
咳咳，老崔，形象啊，注意个人形象！
祁昀冷漠地看着下方的闹剧，手一挥，这些贪墨的臣子就被带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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