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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兮文学 > 白船长鬼夫人白文丁吴央吉 > 第10章 中元
 
撒师长同白船长在客堂坐了许久,白船长有太多需要同他汇报调和的,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白船长忙完了一旬,抬眼看了看外面,只见王副官正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他把文件推到一边,揉了揉脖子,“光忙着说话了,眼见着天色晚了,倒是早该让师父先用膳才是。”

撒师长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诶不打紧,这说的入神了才忘了时间。我来你营里比回家还踏实,你莫不要把我当外人,那么拘谨。”

王副官见缝插针的迎上来,“先生,饭菜老早就备好了,按规矩这第一顿该是由大家为您接风的,这不兄弟们已经在饭堂候着了,还请您移步。”

撒师长乐呵呵的跟着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文丁啊,不如把吴小姐也请过来一起吃吧,我看这姑娘面善的很,倒是想同她多唠上几句。”

鬼夫人跟着吴石来到饭堂的时候,那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鬼夫人一眼扫过去,主座上的是撒师长和白船长,周围一圈围坐着各处管事儿的军官,唯独白船长身边的位子还空着。

鬼夫人款款走过去,冲撒师长作了个揖才坐下,满是矜持。白船长在桌子下偷偷伸过手来,握住鬼夫人,轻轻捏了捏,示意她放松。鬼夫人看了他一眼,抿着嘴不动声色,嘴角却轻轻勾起来,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两人的小动作都被撒师长看在眼里,他露出一副了然的笑,“吴小姐切莫紧张,只当是来陪我这个老人家说说话。文丁终于有要稳定下来的架势,我是打心里高兴的。”

他说着,端起酒杯冲鬼夫人扬了一扬,又压下声音说道,“这小子我知道,有不少毛病,以后他的起居生活还要靠你多费心了。”

鬼夫人看了看白船长,脸一红,“先生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白先生对我照顾的很,能替他分忧是我的福分。”

“好!”撒师长一拍桌子,一副高兴的样子。“这话说得好,你们亲近和气,举案齐眉,我这做长辈的也就放心了。”

晚饭后,白船长遣王副官先送撒师长去情报处,继续之前没谈完的事情。鬼夫人正要回房,却被白船长叫住,拉她到了庭廊幽静处。鬼夫人不解,白船长却看着周围没人,亲昵的凑上来吻了吻她的头发。

“你倒是好福分。”白船长打趣道。

鬼夫人知道他在嘲弄自己方前在席上说的话,只是涨红了脸,作势要捶打他。白船长却捉住鬼夫人的手,“如何,刚说完的话转眼就变可不好。”他笑嘻嘻的,“这几日师父在这儿,我多少得克制些,不能常去找你,你自个闷得话可以让吴石陪你去山上走走。”

鬼夫人很乖巧的点点头,“我没事,你有正经事忙,不必挂念我。”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半晌又开口,“不过有一事我许是能帮些忙。”

白船长轻轻挑眉。“哦?”

“这不中元节要到了,我先前同你说过的,营里可以请回个天师来做个法事,也算是为大家祭祖祈福。”白船长点点头,“我记得这个事,你正好提起来了。这几天我怕是走不开,不如这请天师的活就交由你去办吧,明日你且带上吴石进城逛逛看。”他说着,俯下身子平视着鬼夫人,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声音里带着宠溺,“我信你的眼光。”

第二日鬼夫人一早出发,白船长忙活了一天,到傍晚才想起来今日还没看到过鬼夫人。又等了些时候,直到夕阳余晖散尽,才看见载着鬼夫人的车子开了回来。

白船长站在哨岗上伸长了脖子去看,却只看到了鬼夫人,并未见到什么天师。

鬼夫人抬头看见了白船长,笑着冲他扬了扬手里的报纸。白船长下了哨岗迎上去,接过报纸顺手展开。鬼夫人自然的挽住他的手臂,笑眯眯的仰着头,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头版上一角报道着:大天师云游四方,近来行至苏州。白船长挑眉,“这里连下榻的客店都讲的清清楚楚,倒像是生怕人不去请他。”

鬼夫人却不这么想,“你这是妄自猜度大师了,今日我去到客店,等了很久才见到这位天师。你们当兵的,不了解民间这些议论。这位大天师可是大有来头,道学禅宗的兼修之人,此前一直云游四方悬壶济世,他做法事只求明德,不收钱银的。”

她一脸正色,摆出一副敬仰的样子,白船长不由觉得新鲜,笑意藏不住的溢出来。“还从没听你这般夸赞过什么人。那权听你的,若真是这样的高人,那定是能承的住为营中诸多兄弟祈福了。”

中元节前一天,白船长专门派了车子去城中请来了大天师。营中人多,做法事有不少需要提前准备的,早点请人来也能更从容些。

白船长走不开,只是最开始同他见了一面,之后便派遣王副官陪同天师各处走走,做些准备。可就这一面,白船长也隐约觉察出些怪奇之处。

本以为鬼夫人夸上天的人物会是为多么得道的高人,却不想这位大天师看起来年轻的很,样貌并不比自己年长几分。然而他样貌虽年轻,行事却总带着行将就木的苍老感,白船长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等到晚上王副官回来报告的时候,这种疑虑更是加深了。王副官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冲白船长直摇头,“白哥,今天我才是开眼了。许是我乡野巴人,道行太浅,总觉得这位天师说不出的奇怪。”

四下无人,王副官便也不拘束那些繁文缛节,搬来椅子坐在白船长对面,掰着指头数起来,“且不说他面色年轻动作却迟缓像个老人,就说他的言语,我却是怎么都听不明白。他在各处都贴了符咒,一直在念念有词,说得还尽是些数来宝一样的东西,朗朗上口却不登大雅之堂。简直看不透这人是疯傻还是超凡脱俗。”

白船长皱了皱眉,“我也说不好,许是道家高人都是这般狂诞。不过也无妨,明日法事结束了早早送了他去。眼下毕竟有祖宗规矩,法事还是要为兄弟们做到的。”

白船长虽是这样宽慰了王副官,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他辗转了许久,只觉得这不安实在是没由来。近来发生的都是喜事,皖军暂缓北迁之态,同张将军起了内讧;师父来了营中,自己有了主心骨;阿鬼更是难得的娴姝恬静,同自己亲密无间。

或许人都是这样,担忧着乐极生悲。最近的日子太过温柔,平和的让白船长感到不真实。总怕到头来一切都不过一场镜花水月,零落的干脆。

白船长辗转了半宿,直到天色渐明才浅浅的睡去。梦中白船长恍惚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他第一次见到鬼夫人的时候。

还是少女模样的鬼夫人抱着一捆柴火从外面回来,却见到家中烈火熊熊,到处是狼藉与血色。而白船长正扯着甄姓少年的衣领,高高扬起刀,火光将刀刃映照的血红。手起刀落,干净的不带一丝情绪,甄姓少年应声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鬼夫人高高尖叫了起来,怀中的木柴散落一地。

白船长朝声音的来源转过头,正对上鬼夫人的眼睛。厌恶的火光还盘旋在他的眸光里收不回去,鲜血喷溅在身上,仿佛他是从地底走出来的修罗。

白船长自知样子有多骇人,却看见女孩虽止不住的颤抖着,眸子里却没有恐惧。

只有恨意。

他叹了口气,想要朝着少女走过去,却只见“噗”的一声,一把利刃贯穿了少女的胸膛,鲜血霎时间绽开……

白船长猛地坐起来,大口的喘着粗气。时间还早,白船长却睡意全无。方才梦中的一幕太过骇人,几乎让他感到恐慌。

鬼夫人还在梦中神游,就听见有人急促的敲门。她挣扎着起身,把门打开了一个小缝,侧着脑袋去看——门却被人粗暴的推开,白船长挤进来一把抱住了鬼夫人。鬼夫人被他勒的喘不过气,顿时清醒了三分,试着推了推他,后者却纹丝不动。鬼夫人冷静下来,也探出手搂住白船长的后腰,轻声问道,“你怎么了?被梦魇扰了?”

白船长不说话,只是把头深埋在鬼夫人颈间,贪婪的呼吸着。鬼夫人被他的气息弄得有些痒,扭了扭身子,“文丁,你吓到我了。”

白船长这才如梦初醒,赶忙将鬼夫人放开,从上到下打量着她,闷闷的说,“方才造了个太过真实的梦。是我唐突了,你……没事就好。”

鬼夫人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会慌成这样。她引着白船长坐下,给他倒了杯水,见他一点点喝下去,才又从身后抱住他。“我听说人梦都是人心的映照。你若是有什么梦魇化不开我倒有个法子。”她的声音干净清冷,却莫名让白船长安下心来。“今日正巧是中元节,城里定有许多人放河灯。我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过,河灯载着往生的魂灵,当它们顺流飘走的时候,你可以把最想放下的东西也寄放在里面,老祖宗会保佑你忘却这几多烦恼。”

白船长摸了摸她的头,“好,你同我一起去吧。”

傍晚时分,白船长同撒先生和王副官交代好,由他们主持法事,自己则带着鬼夫人进城小游。同撒先生说的时候白船长本还有些踟躇,不知怎么说才得当,却见撒先生大手一挥,笑呵呵的放他去了。

果真是七月半,河畔热闹极了,许多姑娘都拿着自己扎的荷灯来放。鬼夫人被白船长拉住了手,两人走了许久,寻了一处僻静地方来。白船长知道即便是抛开祈福祭祖这些事,鬼夫人也是对放河灯充满好奇的。他索性坐在一边,看着鬼夫人笑意盈盈的摆弄着荷花灯。河面上飘满了橘黄色的灯盏,像一艘艘渡人去往生来事的小船。橘色的光线映在鬼夫人的脸上,显得她格外温柔。

鬼夫人终于摆弄好了,转身拉起白船长的手,两人一块把荷花灯放进了水中。

小小灯盏越飘越远,白船长看着远去的一抹暖色,不知怎的脑中浮现出一句诗。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起风了。白船长蓦地在绽放的盛夏夜里感到了一丝寒意。

回去时一路无话,鬼夫人安静的靠在白船长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子刚驶入营区,就看到营中灯火通明,几位管事的军官远远守在营口,一副翘首以盼的样子。见到白船长一个个都满脸惶恐的冲上来。

白船长的心猛地一沉。

“船长不好了!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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