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间，眉眼似乎还是那个眉眼，能看出他正俯身对着自己笑，手里晃着一尊小泥俑，“婉婉叫阿爹。”
陈婉婉茫然地伸手去抓那个泥俑，却发现自己的手变得白白胖胖，手指头又短又小。
虞凤天凑近顶了顶她的鼻头，笑着呢喃：“糟了，我家婉婉长得这么丑，长大了可如何是好？干脆阿爹给你赚下金山银山，咱们招个上门女婿。”
“唔，以后就叫你丑妞儿罢……”
“来，丑妞儿叫阿爹……”
“阿爹？”
虞凤天全身微不可见的震动了一下。
那层朦胧宛如风雪过后的晴空，瞬间明朗。虞凤天饱含感情的注视让陈婉婉鼻头一酸，脱口而出：“阿爹，我是丑妞儿啊！”
下一瞬她就被抱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莫名崩溃的情感如决堤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陈婉婉伏在虞凤天怀里嚎啕大哭，可她的理智知道这份心酸与喜悦绝不是她的感情，但心底那块空落落的地方忽然就被填满了。
是另一个“她”吧？
是真正的虞婉婉的感情宣泄，牵挂着她短暂生命中唯一的羁绊。
头顶传来虞凤天的声音：“不哭，阿爹带你回家。”
回家……
陈婉婉努力控制着不属于自己的情绪，结结巴巴地说：“阿娘、阿娘也一起。你要处置她吗？你不会处置她吧？”
虞凤天的眼神可真冷啊，虽然只是一瞬，但陈婉婉了解他，知道他想动手时就是这个模样，立刻抱紧他说：“没有阿娘我早死了。”
虞凤天低下头，看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心就软了，“好，阿爹不处置陈氏，还要打赏她，让她过富足生活，但你要跟阿爹回明月城。”
陈婉婉猛点头：“回！我回！但……我还是想孝顺阿娘。”
不管是她还是“她”，任何一个都不能忽略陈氏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这个念头似乎成为了两个情绪主宰者的共识，陈婉婉感觉到自己又占了主导权，嘴皮子也利落起来：“您看，阿娘虽然有不对的地方，但没功劳也有苦劳。再者，如果您扔下她不管，传出去旁的人还不得议论您忘恩负义？”
虞凤天薄唇几乎抿成一线。
吕季通适时跳出来和稀泥，“将军，姑娘说得在理。”
徐涿也来了一招锦上添花打破僵局，率领邵景和穆颜单膝跪地，高声贺道：“恭喜将军父女团圆！”
有关陈氏的去留就这么褶过去了。陈婉婉在只有吕季通和徐涿的见证下，对虞凤天行了个仓促的认父礼，改名虞婉婉。
众人商定，等回到明月城再正式操办她认祖归宗，上族谱，一切务必风风光光。
护送婉婉归来的四名高朗猎手也得了赏，当天便启程回乡，把消息带回纳旗部。
当虞凤天等人登车上马时，村长带着人匆匆赶来，说了许多吉祥话。陈氏趁机把房子果林等家产托付给私交亲厚的邻居，面对旁人不无羡艳的说她“积了大德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时，陈氏也只是苦笑。
还是虞凤天那辆马车，车里还是那两个人，但如今的陈婉婉已是虞婉婉了。
虞凤天拉着她的手反复摩挲，“这么瘦，小时候白胖白胖的。”又抚弄她肩头背后，“回去给你好好调养调养。”
虞婉婉问他：“记得您曾说还有两个孩子，是我哥哥姐姐吗？”
“是，你哥哥叫虞维桢，姐姐叫虞楚楚，是我正妻所出的双生子。”
虞婉婉就撇嘴，“原来我是庶出女儿。”
虞凤天捏住她鼻头摇了摇，“别人家我不管，在我这儿不分嫡庶，只要是我的孩子，一样疼，一样宠。”
“哦，那你可得多宠我一些，因为你欠了我十几年呢。”
虞凤天失笑，“这么快就开始谈条件了？从小那些生意没白做。好，那你就说说，想让阿爹怎么补偿你？除了吃香喝辣，还想要什么？”
“吃香喝辣？”虞婉婉愣了一下，然后就笑：“哈哈，你还记着我的最高理想呢。”
虞凤天伸手把她揽在怀中，像拍抚小婴儿似的轻拍着她的背，“你说过的话阿爹都记着。婉婉，能把你找回来阿爹很开心，很开心。”
虞婉婉心里一热，鼻子又酸起来。但这一回，却是她自己的情绪。
真羡慕“她”有这样一位父亲啊。
不知过了多久，虞凤天忽然问：“婉婉，你怎会记得小时候阿爹叫你丑妞儿？那会儿你不过几个月大而已。”
“！！！”
虞婉婉全身一僵，知道这件事推诿不得，只能终实话实说：“我以前并不记得，直到阿娘……陈氏确认我是您的女儿，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些记忆。”
“哦？都记得什么？”
“记得您拿着一个小泥俑在逗我，说我长得丑，以后嫁不出去。说要给我赚下金山银山，以后招个上门女婿。说以后就叫我丑妞儿。”
虞凤天神色一凛，“你！你竟然都记得！”
虞婉婉吓了一跳，“阿爹你怎么了？”
虞凤天猛地一下抓住她双臂，“婉婉，跟阿爹说实话，荒村石屋中那些纸张上的字你到底认不认得？”
“我真的不认识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思维跳跃也太大了吧，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些来了？
虞凤天盯着她又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放松力气，但又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不认识最好，就算认识也不能说出来，绝对不能让旁人知晓。”
虞婉婉被压的有点气闷，微微挣扎着，“阿爹，我很难受。”
虞凤天赶紧撒开手，但神情非常严肃地对她说：“记住，以后千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你认识‘天书’上的字符，哪怕是吕季通或陈氏都不能说。”
“天书？”
虞凤天点头，“我派瓦生盗取的纸张就是我国至宝，天书残页。”
“至宝？”那些破纸竟然是宝贝，简直匪夷所思，但虞婉婉转念一想，如果上面记录了某些现代科技知识就说得通了。
那么那些古代人不认识她这个现代人也不认识的字符又是怎么回事？
虞凤天继续说道：“从前曾有能读懂天书之人无一不被国君掳入王城，从此杳无音信。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国君又下令除收缴残页，但凡持有秘而不宣者，又或与天书有关人等一律视为妖孽，就地以火刑处决。所以，你明白阿爹为何不许你跟任何人提起了么？”
这段话和阿归之前说的完全吻合，虞婉婉自然相信，但她还有个疑问：“为什么您一而再的追问我是否读得懂那些字符？”
虞凤天幽幽长叹，“因为你娘就能认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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