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 先入眼就是一片深蓝色的海。
海城的海和国内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是那么宽阔，那么一望无际, 只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湛蓝，那么深邃。
如果硬要找出什么不同的话，那可能是浪花翻腾的剧烈程度。
海城因为风很大，所以浪花扑腾得额外的高, 打在沙地上湿润一片，又渐渐变得稀薄, 化为泡沫后重新退回海里。
鼻尖有着淡淡的海腥味, 但也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一切都那么刚刚好。
林问脱下鞋子, 赤脚踩在地上，沙砾很细腻，软软的，所以足下也感觉不到疼。
现在是秋天, 旅游的淡季, 海水也很凉，并不适宜游泳, 所以周边的游客都不多, 海滩上很清净。
林问沿着海的边沿走了小半程, 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面朝着大海, 听着海浪的声音，感受着海风。
都说一个人看海会觉得孤独，但林问觉得其实也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她只是有些想家了，想成果, 想吃鸡肉三明治，想很多很多人，还有很多很多事……
海水此刻又突然往上涌了涌，蔓延至了脚下。
凉意瞬间从脚底往上侵蚀，这让林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这才发现刚刚放在身边的明信片和玫瑰花不知何时被海水给卷走了。
意识到的下一秒，林问就站了起来，她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可随即就又停下来了。
没有用的，明信片和玫瑰花是找不回的……它们早就随浪花一起走了……
就算找回来，明信片上面的字迹可能早已经变得模糊，玫瑰花也应该凋零了。
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林问呆呆的看着海，目光没什么焦距。
只是她觉得那湛蓝的背景里，似乎能看到玫瑰花的一点红，明信片的一点白……
是幻觉，好像又不是。
林问垂下头，看不清什么思绪。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当她再次回过神来时，这才发现在自己的脑海里，明信片和玫瑰花不知何时已经被另一个想法给代替了。
如果，如果结束在这里……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没有人会阻拦，
没有人会伤心，
甚至，没有人会痛苦。
想不清是什么思绪，林问咽了咽口水，从地上慢慢起来。
要不，试试？
这个想法才一冒头，就在脑海里扎了根。
腿就这么不听话地伸了出去，一步一步的，朝着海的边际迈过去。
海水从脚底一点一点的往上蔓延，慢慢地划过小腿，又盖过膝盖……
时不时有涌过来的海浪打得林问一个趄咧，但她的步伐就算停下来了，之后，也会继续往前迈开。
虽然缓慢，但足够坚定……
眼看再也站不稳，又要一个趄咧倒下时，突然就被人给用力拉住了。
林问一抬头，就和一双血红的眸子对上了，
那里头的恐惧，浓烈得让人心惊……
……
海滩
沈过：“你刚刚……在干什么？”
林问呆呆坐着，她低着头，闻言也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慵懒，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只是黄粱一梦：
“事不过三，没有下一次了”
林问已经觉得有点烦了。
因为每一次的尝试，都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再继续这样下去，或许一切真的就结束不了……
但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却让沈过瞬间崩溃，她冲上前拽住林问，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失态：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活着不好吗！”
“因为我早就应该这样了！这条烂命是用两个人的命给换回来的！你知不知道！”
看着面前人泛红的眼眶和周身的绝望，不知为何，林问所有的黑暗情绪也都在片刻间被全部激发。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一定要活着？
“我知道”，沈过的声音再度软下来，她看着林问，唇都忍不住在抖，但还是强克制住一字一句的开口：“我知道”
“只是我恳求你，能不能给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欠下的都可以慢慢还的……”
声音到了后面越来越哽咽，越来越卑微，越来越语无伦次。
林问却像再也受不住的一把将沈过给推开，她无力的摇摇头：“你不知道…”
“还不了的，我们都还不了……”
这次她再也没给任何挽留的机会，大步的离开。
有些东西，不是想重新来，就可以重新来的。
她有罪，而且，罪无赦……
……
林问就这么赤着脚，湿着半身走在大街上，周围人时不时用怪异的眼神看过来，还夹带着窃窃私语。
但林问却丝毫顾及不了。
她以为出了国，脱离了那片土地，就可以好的……
但没想到，白天的欢愉到了晚上就全部变成了负担，还一直在加倍的在反弹，没日没夜的愧疚和想念已经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妈妈，那个姐姐为什么不穿鞋？” 路边的一个小女孩指着她问。
小女孩的妈妈温柔地摸摸她的头说：“因为姐姐还没有长大呀，就像你在妈妈这里，也永远不会长大一样”
突然的，泪开始决堤，如雨下。
……
沙滩上
沈过瘫坐着，沙子沾满了她的半身，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已，眼神麻木又空洞。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猝不及防，但又额外的印象深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将自己给撑起，然后掏出手机播出一个电话：
“沈过？”，成果的声音在电话另一头响起。
沈过：“我想问你，林问之前……是怎么好的？”
话音才一落，电话里就是无尽头的沉默，良久，成果才轻轻开口：
“听过mect吗？”
沈过抿唇：“听过，是……电休克疗法”
“你能不能劝她再……”
她闭了闭眼，心一横，可心里的想法还没说出口就被成果先给打断了。
“不可以！”
“林问之前做了二十多次才起效果，那这一次会是多少？
“三十次？还是四十次？”
“沈过……她承受不了的……”
舌尖不知不觉中就被咬破了，口里的血腥味是异常的重，沈过甚至觉得自己每一秒钟咽下去的不是唾沫，是血。
“好，我知道了”，沙哑的声音迟迟才响起，透露出无尽的悲哀。
挂完了电话，沈过整个人就直接无力的重重的跌下，只是握着机身的手却愈发用力了，泛着惨白。
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办？
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
另一边
成果挂完电话就忍不住捂住了嘴，拼命的不想让自己的呜咽声泄露出来。
虽然沈过没说，但是她能感觉到，林问的状态没有丝毫的好转，甚至是……更糟。
不然，她不会打这通电话……
现在所有人都弹尽粮绝了，却还是毫无办法……
成果后悔了，后悔没有让林问留在自己身边，因为起码那样的话，她还会有牵挂，会有顾忌，会在选择结束时，有所保留。
可现在……
木沐看着眼前的泪人，心如刀在割，她忍不住轻轻走过去从背后环住成果：
“想哭就哭吧，我还在呢”
这就是一个死局，没人可以带林问走出来……
……
酒店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浴室里有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还很零散。
林问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一块脏抹布，皱巴巴的拧在一团，怎么扯都扯不开。
温热的水打在身上，总算带来了片刻的温暖，让人眷恋的同时却又更加的不满足，想拼命的去汲取更多。
林问感觉自己实在是矛盾得厉害，身体和思想根本达不到统一。
就好比如，越想逃，陷得就越深，越不想承受痛苦，就越是痛苦，可偏偏还无药可医。
她甚至觉得，是不是整个世界都是无可救药的？
……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声终于停了。
林问从浴室出来，之前湿透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只是头发还滴着水。
门就是在这时被敲响了。
“你好女士，姜茶”，服务员端着一个餐盘，面带微笑。
林问皱了皱眉：“我没有点姜茶……”
可话还没说完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她看了看隔壁的房间门，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但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
“不客气，请慢慢享用”，服务员欠身。
门重新被关上，但林问没动，她静静的倚靠在门边，像是在等什么。
视线毫无焦距的落下，落在手里端着的热茶上，然后，瞳色深了深。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的房间门传来一声微乎极微的响声，林问打开一条门缝，
果然，一切都如她所想的那样。
唇角微微上扬，带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你说，这到底算什么啊……
“咔擦”，随着隔壁的一声关门声，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被关上了。
站在原地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林问才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她伸出手臂，握着杯沿的手，毫无预兆的就松开了。
杯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然后，四分五裂……
她真的，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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