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字, 是他熟悉的天籁。
——我要治好你。
陆行川闭上眼睛，感受与她相拥：“你已经治好我很多了，歆儿。”
自从记忆起始之初, 他早知人心有多复杂可怕，太多的喜怒无常阴谋诡计, 令他疲敝不堪，敬而远之。
可是后来，他发现，人间也有天使。
而他偏就这样幸运, 遇见了人间的天使。
一学期过去。
寒假，他们一起回了c市。
陆行川提前派人把璧园小区的别墅打扫了出来, 作为这段时间的住处。
回家没几天, 初歆愧疚地发现，她呆在陆行川那边的时间, 倒比呆在家里的时间还长。
“你要不要干脆搬过去啊？”这已经不是初羡第一次这样打趣她了。
初歆正要出门的脚步顿住, 脸红了红：“姐姐！”
“装，再装！”初羡瞧了一圈四下无人，过来悄悄趴在她耳边, “你们不是早就住一起了吗？是不是已经……？”
她这个留白就挺惹人遐想的。
初歆脸上顿时更烧了：“没、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难道你们每天晚上就在一起读书学习？”
这还真——
“是啊。”她答得毫不心虚。
初羡：“……”
终于, 感慨地叹了声：“神仙和凡人的境界果然就是不一样。”她一拍初歆肩膀，“歆儿，你也是神仙。”
“……你这是在夸我？”
“当然了, ”初羡面不红心不跳，“我夸你们俩是神仙眷侣呢。”
临近过年, 初向南召集她们姐妹俩，宣布了一件大事。
“爷爷要出岛了！真的？”初羡的表情活像听见了什么多年不遇的奇异事件。
事实上，还真是多年不遇的。
初向南教授的父亲, 她们姐妹俩的爷爷——初尔文院士，上次回c市还是四年多以前，她们两个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
再上回，那已经是当初初歆刚刚被找回来的时候了。
这么多年来，初院士一共就“出岛”了这么两趟。
“出岛”的意思是，初院士在一个名为“伊始岛”的小岛上，已经驻扎了二十年。
这个伊始岛是个与世隔绝了几万年的孤岛，直到二十年前才被人发现。岛上的生态环境和外界存在巨大差异，保留了大量原始的动植物，许多堪称活化石的珍稀生物种群至今仍在岛上繁衍生息。
对于生物学家来说，这个小岛简直就是研究者的天堂。
而初尔文院士，人如其名，把一生都奉献给了伟大的进化论研究。二十年前，伊始岛刚刚发现的时候，他就申请成为了第一批上岛研究的学者，结果一呆就呆了二十年，中间统共没出来过几趟。
为了不破坏岛上的原始生态，伊始岛早被严格划为自然保护区，一般人是不被允许上岛的。所以，其他人想要过去探望他，基本也很难。
甚至，岛上没有现代的通讯设备，就连打个电话、发个邮件，都得专门坐船到几十公里以外的通讯站，才能和外界取得联系。初院士平时一心扑在研究上，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给他们来一次消息。
上回初歆得到爷爷的消息，还是在世界最权威的自然科学期刊上，看见了老人家最新发表的论文。
她和初羡对视了一眼。
显然，这次初院士专门出岛，肯定不是为了和家人过个团圆年这么简单，毕竟他以前从来都不在乎这些。
初歆托着下巴：“爷爷没有说什么？”
“他说，”初向南的神色有些难言，“他说他带了给你们姐妹俩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回来。”
“……”
她们这是时空穿越了吗？
“他就是刚刚记起来，上次来给你们过生日的时候，忘了要带礼物。”
初羡正在喝水，不小心呛了一下：“……所以、所以他花了四年时间才想起来？”
在与世隔绝的岛上，看来时间流逝的速度也不一样吧？
初歆拍着她的背，眨眼：“其实只要爷爷人回来就好了，礼物不重要的。姐姐，你说是不是？”
“咳咳……是、是吧。”
初向南欣然点头：“不错，爷爷听见你们姐妹俩这么懂事，肯定会高兴的。”
“…………”
遗憾的是，初院士在回程的路上出现了耽搁，最后没法赶在年前回来了。
初歆和家人过完年，第二天，大年初一，她决定第一个要去给沈爷爷拜年。
因为沈爷爷一直以来都对她很好，当然更因为……其实她在心里已经把老人家当成一家人了。
陆行川过来接她，两人一起去了沈镇墨的度假庄园。
这座童话城堡般的庄园是沈氏的产业，去年沈砚和卫染就是在这里举办婚礼的。
今年沈老爷子心情极佳，大年初一就在这里开宴，邀请了各路亲朋好友。
据说，还有一个重大的好消息要宣布。
陆行川不常参加宴会场合，不过今天是个破例的好日子，因为他身边就是最完美的女伴。
众目睽睽之下，初歆挽着他的胳膊入场。
不能靠近陆行川两米之内的禁令犹在，所以其他人只能远远用惊叹的目光望着他们。
哪怕他们先前已经从新闻上知道，沈老爷子那个据说对凡人过敏的天才外孙，竟然交到了一个女朋友。如今当面亲眼目睹，还是过分震撼。
所以，著名奇葩的川少爷并不是真的不能忍受别人靠近两米之内。
还是分人啊。
一个漂亮姑娘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jessie，好久不见。”江雨菲微笑，又看了看初歆，“歆儿妹妹。”
“江小姐。”陆行川还是一如既往的称呼。
初歆和暖一笑：“雨菲姐。”
她们不算熟，不过这些年在同一个社交圈子里，也见过几面。
她也记得，当初突然陆行川出国以后，她有一次撞见过江雨菲，对方曾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到底还是没留住他。”
当时江雨菲那么说的时候，没有什么敌意，只是惆怅地微笑着，甚至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同情。
然而时至今日——
“恭喜啊歆儿妹妹，终于追到你的光了。”
初歆正要说“谢谢”，陆行川插了话。
“江小姐，请允许我更正一下，是我追求的歆儿。”
初歆抬眸，虽然名义上是这样，但实际上——
在她的眼神下，于是某人良心发现了一点：“……当然，歆儿自己绝对也做出了卓著的贡献。”
初歆品了品这个评价……也还行吧。
江雨菲的视线从他们十指紧扣的手上扫过，她客气优雅地问初歆：“歆儿妹妹，我有几句话想和jessie谈，可以把他借我几分钟么？”
这个“借”字让初歆本能就不太舒服，明明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由别人借来借去的。
当然她知道对方的意思是让她回避一下。
她短暂迟疑了瞬间，不过很快也笑了笑，浑然是不介意的样子。
“好啊，你们谈。”
可是她还没能走远一步，陆行川手上只是把她攥得更紧了。
“江小姐，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话题是需要歆儿回避的。”
他平静而客观地陈述这个事实。
不见脾气，却也不容置疑。
江雨菲脸色微僵，尴尬的气氛弥漫……
偏偏，就在这时，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有人醉醺醺在背后嚷出声：“陆行川，你什么意思？我堂妹喜欢你那么多年，你明明早就知道！”
他的嗓门不低，周围好多人都看过来。
江雨菲变色：“堂哥，你别乱说。”
被她叫做堂哥的人却没有住口。
“她为你换了专业，去学那什么无聊的物理学，还追你追到欧洲去，专门跑到那个什么倒霉的研究中心义务当实习生，每天起早贪黑，累得跟狗一样！这些年她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就算你的心真是石头做的，也总不至于连句话都不能好好和她说吧？”
他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大堆，然而陆行川连余光都没扫他一眼。
唯一的回应只是——
“物理学不无聊。”以及，“江湛堂先生喝醉了，麻烦请带他出去。”
陆行川一发话，两个保镖立刻过来架住江湛堂，要把他拖出去。江雨菲连忙在旁边道歉不迭。
至于周围其他人，早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敢在沈家的地盘上得罪陆行川，这是个狠人。
脑子进水了吧？
众所周知，陆行川情商不高，更不会圆滑处世，就算是几代世交的情面，他也能张口就把人丢出去。但沈老爷子最宝贝他的外孙子，只要有人惹了他，从来都是无脑护。
江湛堂一时挣脱不了，两眼只是狠瞪着陆行川和初歆成双成对的模样，气得大嚷。
“陆行川，你这个低情商的怪物，迟早会被女朋友甩了的！”
初歆本来还没有很生气，但她听见这句诅咒——
“才不会！”她眉心一蹙，不假思索已经开口，“你才要被甩了。”
江湛堂：“……”
初歆看看他的表情，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浓浓颓丧情绪，突然领悟：“哦，我知道了……你是已经被甩了。”
江湛堂脸色变得难看：“小丫头，你别胡说。”
“我没胡说，”初歆观察着他，“你是因为刚刚被甩了，所以现在只能借酒消愁，喝得烂醉借此逃避现实。”
“……你，”江湛堂咬牙，“你在哪里查到我的事情……”
“不用查，”初歆耸肩，看起来相当真诚，“我会读心术。”
“……”
“我还读出来，你从来没想过她有一天可能离开你。你一直以为，她离了你就会活不下去了，对吧？所以你把她对你的付出全都视作理所当然，自己却懒得为她做任何一点付出，甚至一次次伤害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江湛堂的模样彻底石化。
而初歆那双过分清澈的大眼睛，好像真的是从他脑袋里读到了这些东西。
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就不忍耐你了。一开始，你根本不相信她是认真的，等着她自己回来。但是她没有。后来你以为只要你拉下一点面子，就能随随便便把她哄回来。但是她已经连看你一眼都懒得看了。你才终于不得不相信，”她一字一顿，用一种平静却能把人气到发疯的语气，“你、是、真、的、被、甩、了。”
“你、你、你……”江湛堂瞪着她，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有一瞬间，他爆发出力量，几乎就要挣脱挟制他的人，朝她扑上来。
然后——
他哗的一声，趴在一个保镖肩膀上哇哇大哭起来。
保镖：“……”
所有人：“…………”
最后，在一声声“我明明那么爱她，她怎么能不要我了”的灵魂质问中，江湛堂的人被拖出去，江雨菲一脸羞愧头痛，又道过歉，也跟着一起走了。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
只是初歆发现，现在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又变得不一样了。
带着浓浓的……敬畏。
甚至她一眼扫过去，他们都望风披靡一般，纷纷在躲避她的眼神。
避之不及。
毕竟，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被她“读心术”魔法看穿的人。
于是她稍微反思了一下，问陆行川：“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他微热的手掌在她头上揉了揉，温柔安心。
“当然没有，刚刚好。”
“可是，”她犹豫，“大家好像都害怕我了……”
“那说明你厉害。”
初歆想了想，缓缓点头。
她觉得挺有道理的。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纯澈的大眼睛，有点得意：“你看，我能保护你了。”
陆行川不禁微微勾唇。
“有你在，看来以后是没人敢欺负我了。”
“那……”初歆眨眼，“你怕不怕我的读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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