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歆大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就这样牵着她的手, 单膝跪在她面前。
而他另一只手，已经从身上取出来了一只小小的首饰盒。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精致小巧的戒指。
他抬眸, 撞上她的眼睛。
终于，孤注一掷般问出来。
“歆儿，你愿意和我订婚吗？”
心脏收缩, 他的嗓音掠过轻微颤抖，认真到忐忑的地步。
在这一生中, 他都极少有机会这样紧张。
可是十秒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他还没有听到答案。
她只是茫然看着他, 眼睛都忘了眨。
初歆本人没有动静，其他人也都不合适吭声, 局面就僵在了这里。
僵了那么久，直到陆行川觉得有必要给自己铺条后路。
“……如果你拒绝我, 那我就继续筹备下一次求婚。直到你答应我为止。”
反正——
“我已经赖上你了, 永不罢休。”
他知道这话有多不要脸，可在怦怦的心跳里, 他就是说了。不自觉用的那种小心翼翼的口吻, 偏又和内容很不搭调。
这听起来就有点滑稽了。
又过去不知多久，终于, 他这份滑稽的霸道得到了一点回应。
初歆还是懵懵的, 迷茫的音色软到模糊：“你、你不是说要慢慢来……”
就在今天晚上，他才刚说过这话。
陆行川微咽了下, 一字字克制：“根据狭义相对论，快与慢都是相对的概念。”
“……”
初歆觉得她现在很难和他探讨学术问题，所以她又接不上话了。
如果这是个梦, 眼前这个他似乎过分真实了？
再次冷却下来的气氛中，陆行川仍然定定盯着她的眼睛。
喉结一滚，别样的笑意融化他眼角的寒冰，然后他终于说了人话——
“我是说，我等不及了。”
这次，她听懂了。
突然在这一瞬，她也等不及了。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没有再迟疑一毫秒，凭本能把他拉起来，指尖按住他后颈，用力吻上他的唇。
疯狂热烈的彼此追逐，分不清谁是主导……
直到每一分心意贯通。
初歆看不见背景里的其他人，只看见他那双浅淡却深情的眼眸。
满眼满心满意都是她。
而他，也是她的全世界。
她笑着说：“我愿意。”
……等他们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场，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但即使发现了这回事，初歆完全被淹没在过度的幸福激动中，这时候甚至没有多余的脑细胞来品尝害羞的滋味。
其实震惊过后，其他人倒觉得还好，毕竟他们已经接受了陆行川和初歆在一起，也就知道迟早会有水到渠成的这一天。
只是想不到这一天竟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至于初院士的心情，那就比较复杂了。
他还是不怎么喜欢陆行川。
可是，刚才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女被这小子给拐跑了，明明就在眼前，他却也没有做什么。
主要是，他们之间的那种气场，让他很难上去打破。
他这一生长年驻扎野外，观察过许多动物的习性，这种气场他只在最忠贞不渝的一夫一妻制动物伴侣之间见过。
所以，科学的本能导致他只能站在一边默默观察……
现在终于醒过神来，他才反应过来——
话说他今天到底是干嘛来的？
旁边，初羡笑盈盈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爷爷，您这波助攻厉害啊。”
“……”
老爷子正在无语呢，只见刚被他观察过的那对小情侣，挽着手齐齐转向他深鞠了一躬。
异口同声：“谢谢爷爷。”
“…………”
原深在临走之前，还是送上了他的祝福。
他看看初歆，苦笑：“看来这下咱们能交个朋友了？”
初歆轻轻眨眼，莞尔一笑：“朋友当然不嫌多啦。”
所以，他们可以做彼此许多朋友中的一个。
至于别的，那自然就没可能了。
原深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也只有点头。
他最完美的伴侣就在眼前，一颦一笑都恰是他灵魂中最理想的样子，可惜……她已经成了别人的伴侣。
只怪他自己来得太迟了吧。
陆行川透彻的目光扫过他脸上的一丝遗憾。
手上轻搂住初歆的腰，极有风度地提议。
“既然你已经是我未婚妻的朋友，那我想我们也可以交个朋友。你说呢，原深先生？”
原深：“……”
这根递来的橄榄枝有点扎心啊。
他微微咬牙，也维持住风度完美的假笑：“那当然好，大家以后就都是朋友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初歆一睁眼，直勾勾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躺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动弹。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美的梦。
然后她缓缓抬起手，直到她纤细的手指进入视野，映在清晨的曦光里。
以及，套在手指上的那枚戒指。
她的订婚戒指。
她猛地坐起身来。
那个梦不仅很长、很美，而且它还是真的！
她快乐的大眼睛仔仔细细端详这枚宝贝的戒指。
精致优雅的钻石戒指，刚刚好套住她的手指，不会松也不会太紧，就把她套牢了。
然后，她发现了一点昨晚在激动中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从侧面的角度观察，晶莹剔透的宝石下似乎有什么在微微地闪动。
她定睛细看，是数字。
不断在变动的数字……
短暂的困惑后，她忽然有所领悟，难道这是——
手机响了一下。
新发来的语音消息，来自此刻占据她全部思想的那个人。
她指尖轻颤了下，点开。
是他温柔的低语。
“我的心跳交给你了，喜欢么？”
陆行川为她准备的这枚订婚戒指是特别订制的款式。
最特别的一点就是，戒指里隐藏了一个小小的数字表盘，信号是和他身上那个生命监测手环连通的，可以实时显示他当下的心率。
只要她戴上这枚戒指，星星的心跳将随时与她相伴。
而他就这样把自己最原始的秘密交到她手上，毫无保留。
因为他每一下的心跳，本就是为她而存在。
在陆行川的邀请下，初院士同意这次在c市多留几天，到时候去参加他们的订婚典礼。
另外，这次他最后没能把为初羡匹配到的完美伴侣也一并带来，还是颇为遗憾。可惜，初羡和初歆是异卵双胞胎，基因存在差异，最后匹配出的结果差别也很大，初院士虽然相当欣赏原深，却没法拿他来顶替。
所以这些天来，他一直还在努力想办法把那个中途放了他鸽子的小子给抓过来。
强扭的瓜不甜，不过初歆还是有点好奇姐姐匹配到的“完美伴侣”又是什么样子的。
直到她看见了爷爷带来的那张照片——
季驰那张阳光嚣张的笑脸，正从照片上看着她。
……这可真是巧了呢。
“爷爷您放心，我保证他马上就会来了。”
毕竟她邀请季驰来参加她的订婚仪式，他不来也得来。
否则以后兄妹可就没得做了。
她打了一番包票，初院士听得高兴：“还是歆儿最懂爷爷的心了。”
接下来这些天里，订婚典礼在有条不紊的筹备中。
事实上，主要是陆行川在做筹备。
她只需要对着他完美的计划点头、点头、再点头就可以了。
反正在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上，他总有本事严重超出她的预期。
不过在他们决定订婚的第二天，陆行川就拿出了十几张他亲手完成的绝美婚纱设计图让她来挑选，再加上先前他突然从身上掏出来的那枚订婚戒指，不禁让她有所联想。
“你早都准备好了是不是？之前说什么‘慢慢来’都是哄我的。”
那天他突兀的求婚，表面上临时起意，但实际上——
她大眼睛盯紧他，伸出小爪子捏在他手感良好的侧颊，让他那张从容淡定的脸微微变了形。
“你……你就是早有预谋。”
面对她微嘟的粉唇，控诉的小眼神，陆行川轻笑了笑。
“我随时都在准备。”
“随时？”
“歆儿，”滑稽变形的脸上，他琉璃般的眼睛认真到无以复加，清澈却不见底，“我也不知道我最终什么时候能攒够这份勇气。但我随时都在准备。”
只为能在那一刻，把最好的都给她。
订婚典礼的前一天晚上，初院士召集了他们两个谈话。
这些天爷爷对他们的事都没再表示过反对了，似乎已经别别扭扭接受了陆行川这个孙女婿。
本来，初歆也放心下来了。可是老爷子今天的出奇严肃的神色，不禁又把她那颗心提起来。
无论如何，她握紧了陆行川的手。
现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有彼此一起面对了。
初院士抿唇默了片刻，盯着陆行川开门见山：“我这两天查到了一些资料。你就是那个643号样本，对不对？”
陆行川微僵，但他点了头。
在整个生物学界，643号样本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虽然他是人类，但珍稀罕见的程度绝不输给地球上任何一种濒危动物。
他特殊的身体同时对几百种过敏源过敏，包括大量日常生活中的常见物质。感觉系统也存在天然缺陷，对味道、温度等等都缺乏敏感，甚至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因此，643号样本的资料具备巨大的科研价值，是生物学家们的最爱。
而最了不起的是，直到目前他还活着。
从643号样本为人所知开始，就有大批的研究者预测过他的生命极限，而且这些预言基本上就从来没有乐观过。毕竟以他身体上的缺陷，基本就不具备在正常地球环境生存下去的条件。
然而到了如今，他们曾经为他预言的“死期”已经一个个成了过去时，而他的人还是好好活着。
现在再提起643号样本，谁能不惊叹一句，他是生物学上的奇迹？
在进化论学者中，也有关于643号样本的大量讨论，有人说他是不完全进化的产物，也有人说他是过度进化的产物。
还有少部分非主流的研究者，坚持认为643号样本很可能和外星人有关联。目前他们正在努力证明相关的假设。
然而不管643号样本是外星人，还是个奇葩的地球人，有一点是肯定的——
“你的基因存在缺陷。”
初院士直截了当指出来。
而且，这缺陷可不是一般的严重。
初歆瞬间变色：“爷爷！”
她受不了让这种可怕的指责落到他身上，明明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初院士瞥了她一眼，平常乐呵呵的脸上抹去表情，眼色有些奇异。
“科学事实就是科学事实。歆儿，就算你把爷爷的嘴堵上，也改变不了。”
初歆或许反驳不了他的理论，单薄的肩膀在颤栗，却一字一句：“我不在乎。”
她向来乖巧，不习惯于顶撞长辈，但现在她选择全力保护自己必须保护的那个人。
初院士望着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孙女，沉沉叹了口气。
可惜的是，爱情不能掰正一个人的基因……
就算是达尔文也做不到。
陆行川揽住初歆，安抚轻拍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
“爷爷，我也有很多优秀的基因。”他安然自若，“我的智商高于地球上9999的人，这应该可以补偿一点其他方面的缺陷？”
这些年他能凭借自己超高的智商在种种不利的条件下活下来，甚至多数情况下都活得游刃有余。证明上天所赐给他的，并不是只有缺憾。
随着他每一个字，初歆慌乱的心渐渐找回安定。
他并没有受打击，并没有又想放弃。
只要他不放弃，她就不怕了。
过了一会儿，初院士问：“那你打算把你这些优秀的基因繁衍下去吗？”
这次，陆行川沉默了。
他不禁有些心虚。
最近这几天他一直在酝酿和初歆谈这件事，每次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他终归是太懦弱，害怕面对她失望难过的模样……
直到现在，他没法再把残忍的真相掩饰下去了。
“我没有打算要孩子。”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承认，“至于以后要不要领养，我以歆儿的意愿为准。”
初院士呵呵，直接刺破他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换句话说，我们歆儿和你在一起，她的基因就要灭绝了。这代价可不小啊。”
作为一个进化论学者，初院士习惯优先从基因的角度来考虑所有问题。不过陆行川知道，老人家说的也并没有错。
选择和他在一起，就意味着付出这样巨大的代价。
他却还是自私到想要把她锁在身边，决不放手……
突然，初歆开口：“爷爷，您当初为什么会和奶奶在一起呢？”
初院士一愣，老脸面不改色：“当然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繁衍的爱好。”
初歆：“……”
“怎么了，”初院士理直气壮，“要不然你们这些小家伙从哪儿来的？”
初歆的奶奶同样也是一名进化论学者，他们最初是在学术交流会议上认识的。
那时候的技术还不足以通过基因分析把最完美的伴侣匹配出来。不过，他们比照分析了各自的各种外在生物性状，以及详细家族遗传史，最后得出结论——
他们两人的基因重组之后，产生高质量后代的概率是很高的。
基于这项科学的预计，他们结了婚，繁衍了几个孩子（后来证明质量确实也不错）。
然后……他们离婚了。
离婚的时候，他们也没翻脸，就是彼此都认为已经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从那以后，他们中间隔着大半个地球，各自为自己的研究奔忙，渐渐已经形同陌路。
哪怕他们还是好几个孩子共同的父母，但也已经是陌生人。
所以现在让他回忆，他能想起来只是“共同的繁衍的爱好”。
初歆蝶翼般轻盈的睫毛颤了颤，却笑了：“可是，我和他有共同的许多爱好，就算不能分享这一项，我们还是要在一起的。”
这几天陆行川不止一次吞吞吐吐，完全不像他平时的风格。其实联想那天晚上关于“男孩还是女孩”的那番谈话，她已经大致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他到底是不愿意冒那个风险的。
联系他从小的成长环境，她能够理解为什么。
所以，她也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答案。
初院士显然不太信服：“你现在还这么年轻，万一以后你后悔了呢？”
初歆当然知道她不会后悔。
不过她这样说了，爷爷怕是也不信。
于是她说：“他不会给我机会后悔的。”
对于这件事，她有绝对的信心。
他们的订婚仪式就在那个童话城堡般的美丽庄园里举行。
听说初歆喜欢这里，沈老爷子一高兴，干脆就把整座庄园送给他们当了订婚礼物。
当天他们只请来了少数的亲朋好友，人并不多，但每一位都是绝对真心祝福他们的人。低调温馨的气氛始终弥漫全场。
典礼的过程也化繁就简，实验六中的陈校长来做了他们的证婚人。
在铺满星辉的湖畔，在所有人祝福的目光里。
他们做出一生郑重的承诺，交换戒指，亲吻彼此。
天上，水中，无数星光交织成一张光明的网。
而他们的星星，就在其中默默做了见证。
今天，在地球上又多了一对新人，许诺彼此——
一生一世，直至永恒。
初歆平日里不常饮酒，不过今天的确多喝了几杯。
陆行川也没有拦她。
宴会上准备的是他不会过敏的果酒，他自己兴致起来，难得也喝了几杯。
其实他在以前的一次测试中就发现，他实际的酒量相当好。
只是他平常不理解酒精这种东西有什么趣味而已。
今天，他倒是有些懂了。
晚宴散场，初歆才发现自己好像是醉了。
不过她不怕醉。
哪怕头脑不清醒，她软趴趴赖在身边人怀里，就是很安心。
她感觉到有力的臂弯抱她起来。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已经单独在房间里。
他轻轻把她放在那张温软的大床上，蹲下身，小心为她脱下鞋子。
然后，他自己脱了外套，也静静躺下在她身边。
他的呼吸挟着清新独特的味道，轻拂过她的发丝，她的耳廓，一点点放大。
她直直盯向天花板，不由自己屏住了呼吸，丝毫不敢侧眼看他。
良久。
他微哑的声线打破沉默。
“我们今天还有最后一项仪式。”
初歆脊背绷直，更不敢回应一个字。
只能听见自己快到无以复加的心跳声。
“怕么？”
他似是低低一笑。
“怕”或“不怕”，她一时都说不出来。
她只是慢慢在下面摸索到他的袖口，捏住边缘极其微小的一点，轻轻拽了拽。
就像小时候那样，忐忑而依赖。
现在，她要依赖他一辈子了。
陆行川的心在这一瞬间软化掉。
他兀然一翻身，在咫尺之外与她对视。
苍白的指尖缓缓解开衬衣上第一颗扣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04 20:56:00~2021-04-05 21:3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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