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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兮文学 > 四野微澜 > 第26章 皇家别院3
 
  贺昉巷其实算是侯府的后门小巷,虽然四通发达的,平日里行人并不多。除了广济堂,也没有别家铺子,因此即使还算下午,一眼望去也就四五个路过的。

  走进铺子就能看到二叔,可孟星澜走着走着就挪不开腿。脚上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越想往前走,越是走不动。心口一跳一跳的疼,双唇颤抖,身体的力量像被抽空一样。

  门口的小伙计十分机灵,隔得老远就打招呼:“小姐小姐!掌柜——小姐来啦!”

  她听到“掌柜”二字,知道指的是林栖迟。二叔在这里,二叔!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奔涌而出,自己没有意识到,只觉得突然视线一片模糊。

  林栖迟听见小伙计叫喊,手里还捏着书就走出铺子,站在门口笑眯眯张望。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依旧是目光清朗的温雅文人模样,只是比起那时,整个人更沉稳些。

  他看到孟星澜,笑容温暖如春风:“蓁蓁,你回来了。”

  可孟星澜没有像过去那样,飞快跑过来拽住他的胳膊撒娇问二叔今日生意好不好,她只是站着,不太稳当地站在原地,离他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林栖迟意识到不对,书也不要了,随手抛开,三步并着两步往她面前走去,大声紧张问道:“蓁蓁,怎么了?蓁蓁说话!”

  孟星澜喉咙死紧,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看得到林栖迟慌张的神情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

  这幅模样映在家长眼里,就是弱质女流被狠狠欺负了的无辜模样,林栖迟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许多念头,可一时什么都顾不得,他扯着嗓子高喊:“去请侯爷过来!”

  林栖迟试着去拉她的手,轻声呼唤:“蓁蓁,二叔在这里。叫二叔!”

  孟星澜试着开口,努力几次,皱着眉头还是说不出话。她狐疑地看着二叔,意识到自己太不对劲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林栖迟什么都不敢猜,只去抱她入怀。手一抚上后背,孟星澜立刻“啊!”的一声大喊,随即吐出一口血,人慢慢清醒起来。

  “疼啊,二叔!后背好疼!”这时劫后余生的真实感终于降临,她瑟缩在林栖迟怀里哭得山崩地裂。

  “没事了,没事了,二叔在。”林栖迟小心翼翼从她的后腰慢慢往上轻抚,在肩胛骨下方摸到明显皮肉肿起,心头猛地一跳。

  “哪里疼?还有哪里疼?告诉二叔!”林栖迟低头在她耳边问道。

  “呜呜呜……背上,还有左手脱臼过。”

  “……还有吗?”

  “没有了,就这两处。……呜呜呜!”

  林栖迟把她抱紧,安慰道:“不要紧,都是皮外伤,二叔能治。”

  孟星澜把眼泪鼻涕和嘴角的血都蹭在他前襟上,哭得毫无顾忌,放肆又大声,把遭受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

  孟执堂被下人急急请过来就看到这两人抱在一起,孟星澜哭得江河倒流,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

  “哭什么哭!”侯爷不爽开口,中气十足,“要哭回家哭去,站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大哥,蓁蓁受了伤,后背和左肩。”林栖迟焦急万分。

  孟执堂目光一凛,不再言语,快步过去把孟星澜拉开,上下打量。接着矮身左手一捞,像小时候一样把她抱起,抬腿往回走。

  孟星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任由她爹抱回家去。林栖迟紧跟在后面,抓着她的手轻声安慰。

  孟执堂人高腿长,步下生风把她送回小院,林栖迟从守和院拿上药箱急匆匆跑进来。两人把闻声赶来急得要命的孟长怀关在门外,那老头都快急出眼泪了。

  孟执堂坐在一旁,面沉如水,手指一下下点着桌面。孟星澜敞了上衣背对着他,抽抽搭搭地哭。林栖迟忙前忙后,端水进来清理伤口。

  那伤口看着十分可怖,近一尺长两指宽的伤痕明显肿起,部分皮肤破裂出血,大多数伤痕都是皮下淤血,红紫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上划上这么一道伤,叫人看了刺目惊心。

  “脱臼的部位也要抹药,还有点肿。睡觉别压到肩膀,一个月不能用力。”自家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林栖迟一边上药,一边细细叮嘱。

  “背上的伤不给你裹起来了,破皮的地方也不多。趴着睡,过几日消淤后就没事。”他给孟星澜拉好衣服,又对着孟执堂说道:“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孟执堂点头,又问她:“还有什么伤,不要怕,爹跟二叔都是你最亲近的人。”

  “没有了。”孟星澜在孟执堂面前老老实实。

  孟执堂也不逼迫,换个问题:“那你跟我讲讲,今日发生些什么。”

  于是孟星澜原原本本,从今天早上出门开始讲起,怎么去的考场,又去聚贤楼吃饭,隐去自己求吴娇带她出逃的事情,又讲到出了酒楼她独自一人回家,在一条偏僻巷子里见到坐在木椅上的郑子清。

  她又把陆知辰的事情隐去,只说她如何一个打九个,最后打得两败俱伤,附近传来官差的声音,郑子清便带人逃走了。她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个郎中,人家随手帮她接上,也没收银子。

  说完也不知道人精一样的爹信不信,暗自忐忑。

  其实这种八成真裹着两成假的话反而好过关,孟执堂把想听的细节都听到了,其他的也不在乎。就比如她头上的银簪怎么回事,他就无心追究。

  林栖迟嘱咐她好好歇着,等会儿熬好汤药会端过来,两人出了房间。就听到院子里孟长怀大声问东问西,言语间责备孟执堂没有看顾好孩子。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要过去,孟星澜喝完药早早睡下。药力的作用下她一觉睡到天亮,浑然不知有个人守着她一夜寸步未离。

  守和院的烛火亮了一夜。

  林栖迟愁眉不展,满腹心事都写在脸上。他站在书桌前,直着身子双手下垂,努力集中精神把该讲的讲清楚。

  “后背的伤,是钝物撞击造成的,在身后右侧挥舞棍棒全力击出,出手的人并未手下留情。正常情况下,这个站位打出的伤痕是右上至左下方向,因为挥棒要扬起蓄力。蓁蓁个子不高,对方平挥着打,所以伤痕左右无高低。因此出手者如她所言,是个成年男子。”

  孟执堂坐在书桌后面,坐相并不端正,视线望着桌上的砚台,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抬一下手腕,让林栖迟继续说下去。

  “左肩脱臼,应是她奋力反抗导致的。但是肩膀要复位,不是那么简单抬一下即可。这个地方不比别处,左肩脱臼至少有三种不同情况,需得大夫细致检查,按原因对症复位。而且需要病人躺下,固定身躯,才能动手复位。站在街上什么的,”他苦笑一下,“小孩子太想当然了。”

  轻叹一口气,他看着孟执堂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有些无奈,继续说道:“除了这两处明显的伤,她的手心多处蹭破皮,伤口有沙土,说明跌倒过,又自己撑着身体爬起来。”

  “给她的药粉,撒出去一包。解药少了一颗。蓁蓁身上还算干净,没沾到粉末。”

  “外袍上沾着血渍,不是她的血。应该是像她说的那样,郑子清的。她能在那样紧要关头,一击即中,非常难得。大腿粗硬,只有一根大血管是弱点,她扎得……实在太准了!”

  ……

  孟执堂听他不再说下去,便抬头看他,轻轻笑一下,语气略带挑衅问道:“你现在还觉得你的宝贝蓁蓁是个天真无害的小姑娘吗?”

  林栖迟不语。

  孟执堂又拿手指点了两下桌面,神色晦暗不明:“疑点颇多。谢家已经带着孩子去道过歉了,此事按说应该揭过才是。此其一。”

  “上次是聚贤楼,这次是聚贤楼附近,太巧。此其二。”

  “若有官差寻来,她向官差表明身份,让人护送回家才是安全之策,可她竟然还有胆子独自往回走。此其三。”

  “应如你所说,有人救了她,并且复位了左臂。那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她要瞒着我们?”

  林栖迟从先前的心痛变成头痛,侯爷说的每句话都直击要害。

  “大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既然只是皮外伤,那就治伤。”孟执堂明白有些事情问是问不出结果的。

  “要禁足还是安排侍卫暗中保护?”

  “什么都不做。”他绕过书桌走近林栖迟,又说道,“栖迟,只要蓁蓁不犯我的底线,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她是景明侯府的大小姐,不是囚犯。”

  烛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利落地投下阴影。身边的林栖迟一身白衣,面如润玉,和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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