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轻蔓的眼眶微微的酸涩，忍不住的红了。
公玉瑾归下颌紧紧的绷起，凝视了她一会儿，才语气郑重地看着她说道：“好，既然你敲响了潜龙鼓，就该知道规矩，过了潜龙门，才能说出你的冤情。”
他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指着他出来的大门，此刻，大门忽然再次被打开，一些侍卫手里拿着一些东西弯腰下去，铺垫在地上。
沐轻蔓缩了缩眸子，心里一寒，“天呐”
小玉也变了脸色，看着阿麦，没有往日的轻视。
“过了潜龙门，就要经历这一关，这是对皇上皇室大不敬的教训，但是只要活着过去，不管是再大的案子，都要让天下人皆知，让公正明白。”苏夫人咬着牙，语气有些低沉。
沐轻蔓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劲，只是手上紧紧的抓着窗柩的木头，手指微微用力。
阿麦一步步的走了下来，风吹过她的发梢，步伐不曾胆怯，不曾后退，目光神色坚定，咬紧了牙关，目光荀红。
路过公玉瑾归的身边，公玉瑾归侧过身让路，阿麦却停下来看着他，只用两个人听到的语气说道：“他们死了，有人追上了他们，死了。”
她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
就看着公玉瑾归的神情微微恍然，目光闪过一丝震惊和戾气，双拳紧紧的握起来。
沐轻蔓和小玉自然不知道阿麦说的是什么话，不过看公玉瑾归的样子，阴沉沉的难看极了，必然不是什么好话，心里多少也有了猜测。
脚下是铁皮钉，细小的钉子生了锈，常年不用的缘故，不过密密麻麻的看上去极为结实坚固。
而阿麦走到了潜龙门的门口，目光直视着远方，好像前方有两个最为重要的人。
她目不转睛的深吸了一口气，周围站着御林军，严阵以待，后面是数以万计的百姓，看着她一步步的走上前去，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眼神是轻蔑的。
第一脚，她没有任何的犹豫踩了上去，鲜血霎时间的染红了她粉红色的鞋底，浸透了铁皮钉。
公玉瑾归咬着牙看着她，大家的心都提了上去。
阿麦没有哭，也没笑，目光冷冷的，抬起脚，血肉从钉子里抽出的声音却格外的明显，好像在心里替她疼。
第二脚，第三脚
沐轻蔓的心都有些战栗，看着她的孱弱的身影，目光渐渐地模糊了，眼眶也红了。
苏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流了下来，看着阿麦却像看着另一个人。
小玉咬紧了牙关，看着阿麦，“真是好样儿的，阿麦。”
或许没有人知道二十年前的事情，我既然知道，那我就要说出来，替成爷说出来，替小穗儿说出来，替我爹说出来
走到最后，阿麦的身体有些颤抖，腿脚打颤，钉子把脚心都戳烂了，血肉模糊，旁边的御林军的神情也缓和下来，绷紧了下颌。
最后一步，她刚迈出去，忽然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公玉瑾归走上前去，一手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扶起来，指着不远处的巍峨的宫殿，语气清冷深沉，“看到了吗？皇上就在那里，往那里走。”
阿麦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多了一丝的坚定和狠厉，公玉瑾归松开手，她步伐趔趄的往那边走着，留下一路的血脚印子。
沐轻蔓目光模糊，伸手擦了擦眼睛，看着公玉瑾归审视良久，转过身来，看着潜龙鼓，声音铿锵有力，“潜龙鼓起，传大理寺卿，传大理寺备案，准备三堂会审。”
旁边的一个侍卫道了一声是，就走了。
另一个犹疑不决的说道：“可是还没有经过皇上的同意”
公玉瑾归目光疏淡的瞥了他一眼，“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皇上最重孝道，难道要他失信于天下？”
他当着万千百姓说出这一番话来，铁皮钉上的血迹还在，冰冷的凝固住了，没有一丝的温度。
侍卫抿唇，退了下去。
公玉瑾归抬头看了一眼，好像扫到沐轻蔓的方向，也好像没看到，随后就进了宫，潜龙门关闭。
众人依旧没有散去，站在那里好久，才默默地散开。
沐轻蔓也从咬紧了牙关，慢慢的松了一口气，真好，命硬的阿麦。
没有人想忘记仇恨，只是有人向往快乐罢了，现在没有人记住仇恨，她快乐还有什么意思？
转过头去，看着小玉也红了眼，站在窗柩前，抹了抹眼睛，雪莲低沉的站在后面。
沐轻蔓转过身去看苏夫人，她早已泪流满面，不知道为何，好像是心痛的无以复加似的。
沐轻蔓一愣，过去搀着她，“夫人。”
苏夫人一顿，回过神来，笑了笑，“老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这一幕，这个小姑娘倒是个骨头硬的。”
沐轻蔓点头，“是啊。”
苏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好了，都散去了，咱们回去吧。”
人走了，茶已凉。
潜龙鼓回音犹在，潜龙门鲜血犹温。
三个人走出了茶楼，一路上都默不作声。
小玉以为苏夫人身体不适，便找了马车把她送回去，苏夫人也没有拒绝，回到了国师府，苏夫人神情恹恹的下了车，神情恍惚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沐轻蔓蹙眉，“小玉，苏夫人是不是不舒服，去找大夫来看看吧？”
小玉点头，转身就去找管家叫大夫去。
沐轻蔓没有回自己的院子，一直都在翠竹园的大厅里，心里上下不安。
没过一会儿，小玉来了。
沐轻蔓一愣，失落的松了一口，还是问道：“夫人好些了？”
“我娘没事儿，就是太累了，已经睡下了，没让大夫进去。”
沐轻蔓点了点头，心里头装着事情，怎么也放心不下。
“你去宫里那边打听了吗？到底出了什么事？去的人为什么是阿麦，成爷和小穗儿呢？”
小玉垂首，摇头，“宫门紧闭，任何人不得进出，这是刚下的命令，宫门戒严了，还是等公子回来吧。”
沐轻蔓点了点头，心里难安，小玉坐在茶炉旁边煮茶，沸水冒着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热气弥漫。
——
大殿内
不是上朝的时辰，却比上朝之时还要严肃以待。
唯有公玉瑾归一身便衣，站在众臣之首，皇帝面色阴沉的坐在上面，目光冷寒的扫视着下面的每个人。
阿麦跪在大殿之中，鲜血染红了裙裾，不过方才已经被包扎过了，简单的用了点云南白药，此时却是神情冷肃的跪在中间。
大殿之内，静的恐慌。
侧殿的计时滴水铜雀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太安静了。
几个大理寺的有关人员终于到了，皇帝阴沉的面色无处可以发泄，只能发泄到后来人的身上。
一整个砚台砸下去，碎成几瓣，怒吼道：“你们好大的架子，这么长时间了，朕和这么多人等你们三个？朝廷养了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大理寺卿赵构慌忙的跪在地上，咳了咳，“皇上赎罪，臣等罪该万死，臣生病告假，耽误了行程，请皇上治罪。”
“臣也该死，臣想回乡探亲，尚未启程，皇上召唤，臣来迟了，请皇上治罪。”
“臣该死。”
皇帝抽了抽眼角，怒气写在了脸上。
“你们都该死，朕就成全你们——”皇帝冷肃的呵斥。
“皇上，皇上息怒。”众位大臣纷纷求情。
公玉瑾归走上前去，“皇上息怒。”
“瑾之，连你也要拦着朕？”
“皇上，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三堂会审，这位姑娘的案情需要他们伸冤，念在这三位大臣平时并无大错，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份上，请皇上饶了他们一次。”公玉瑾归面色疏淡，拱手说道。
皇帝咬紧了牙关，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们。
“好，那就让击响潜龙鼓的人，上前来说。”皇帝深吸了一口气。
四皇子在人群中，侧头看了一眼阿麦，神情微微一凛，瞬间就绷紧了唇角。
她是谁？
他杀的人又是谁?
怎么会两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阿麦走上前去，磕了个头，“民女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万岁。”
“免了。”皇帝语气深沉。
“你要状告何人，有什么冤情？”
阿麦目光直直的看着上面的威严赫赫的皇帝，丝毫不惧，“民女要状告江宁总督，广梁将军，还有皇上。”
众位大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侧目看着她。
皇帝的目光瞬间阴沉，像是寒冰滴着冷水，“你说什么？”
阿麦目不斜视，“二十年前，南蛮来犯，广梁勾结外敌，勾结朝廷，设计杀害民间将士三千余人，野狼谷，三千余人无一归还，广梁为了升官发财，朝廷的皇上你为了一己私欲，让广梁引着三千余人只身返险——”
“住口——”皇上一拍桌案，震天响，双目瞪得通红，红血丝都要冒了出来，眉目间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肃杀之气。
阿麦语气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广梁联络朝廷和南蛮的信件我都看过，明明白白是皇上的玉玺，南蛮的印鉴我不清楚，但是南蛮太子当时全身而退，死了的只是那三千个将士”
“你给朕住口——”皇帝猛地站起来，目光肃冷的看着阿麦，杀意腾腾。
周围的官员都不可置信的看着阿麦，看着皇帝。
她说的天马行空，但是看着皇帝的反应，再看看她敢于闯潜龙门的勇气，谁能不信？
阿麦顿了声，面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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