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齐小念送星辰去学校后，天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但依然阻挡不了她的决心。
迈巴赫拐进一条肮脏的小巷，停在一处破烂不堪的院落前。
多年不来，周围的环境还是那么糟糕。门前是一条泥泞的小路，断壁残垣长满青苔，散发着刺鼻的霉味。
齐小念曾经在这里生活将近六年的时间，望着窄小的木门，那股寄人篱下的屈辱感情不自禁地从内心深处冒了上来。
少贞替齐小念撑着雨伞，空出一只手拍打门板。
接连敲击了几下，院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骂骂咧咧的咒骂声。
“敲什么？大清早的吵死人，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门“哐铛”一声从里面打开，说话声夹然而止，旋即语气变得尖酸刻薄起来，“是你？！你来做什么？看我们的笑话么？还是来炫耀的？这里不欢迎你，赶紧滚！”
青柠一看见门口停放的迈巴赫，妒火中烧，更加深信齐小念就是来炫耀的，作势要关门。
少贞眼疾手快地挡住，用力一推，木门大开。
青柠避之不及，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院子的水坑里，睡衣湿了一大截。
“齐小念，你什么意思？这是我家，轮不到你宣兵夺主！”
“抱歉，夫人，我见她口齿伶俐，不知道她居然那么脆弱，所以没有掌握好力道，给您造成麻烦了。”少贞面无表情的说道，双眸一片冷意，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青柠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明明受伤的人是她好吗？需要道歉的人也是她好吗？为什么那个看起来冷得像冰块的女人要对齐小念道歉！
“齐小念，你是故意的吧？”青柠仰头瞪着一身简奢装扮的齐小念，愤愤不平，凭什么齐小念的命比她好，住的是豪宅，开的是名车，出门还有保镖接送，而她一贫如洗。
每天挤在一个不足九十平米的破房子里，愁了上顿没下顿，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齐小念跨进院子里，纵然青柠嘴巴有点碎，得理不饶人，但是她带来的人犯了错。在经过青柠身边的时候，她好心朝青柠伸出手，“起来吧，还是你想继续坐在水里和我说话。”
“不需要你假好心！”青柠用力地拍掉齐小念的手，力度之大，齐小念白皙的手背红了一大片。
少贞可不是摆设，刚想出手将眼前这个烦人的女人丢出去，却被齐小念暗地里拽住了。
青柠狼狈的站起来，形容粗缟，头发乱糟糟的，干枯如同一堆杂草。
“舅舅在吗？”既然青柠不欢迎她，她也不想浪费时间。早点把事情问清楚，早点离开。
“不在！”青柠手指着门，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出去！”
话音未落，漆黑矮小的板房里传来一声虚弱的男音。
“青柠，谁来了？”一只瘦削干枯的手掌从黑暗里伸出来，趴在腐朽的门框上，紧接着，一张沧桑的脸暴露在光线下。
“舅舅，是我。”
一段时间不见，昔日身强体壮的男子犹如换了一个人，变得颓废不堪。
好歹是一同生活了将近六年的亲人，即便他们一家人对齐小念不好，但人心是肉长的，她难免心酸。
齐小念曾经念在他们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帮过几回，可他们背后的所作所为，的确令她彻底寒了心。
“啊，是小念啊。”齐豫那沧桑的面庞露出一抹惊愕，他拄着一根拐杖，颇为局促地站到一边，让出一个缺口，“家里小，又脏又乱，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坐吧，外头下着雨，站着说话不方便。”
齐豫似乎对她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青柠努着嘴，挡在门边，把路堵死了。
“青柠，还不让开！”齐豫怒斥一声，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
“爸，她就是一个扫把星！你让她进门，还嫌我们遭的罪不够多吗？”青柠不依不饶。
“闭嘴！滚一边去！”齐豫用力敲了敲拐杖，望着不知礼数的女儿，他悔恨自己当初没好好教育。
青柠怨恨地瞪了一眼齐小念，跑回了屋里，用力地甩上房门。
没了青柠在旁边聒噪，齐小念的耳边清净了不少。她跟在齐豫的身后，跨进屋里，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扑面而来，逼得她险些转身跑出去透气。
“小念，上回的事，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他坐在床沿，双手交叠，杵着拐杖支撑住身体。从一场惊险的意外中险象迭生，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他一夜之间看破了红尘。
齐小念不计前嫌，念旧情帮了他们几次。反观他们的行为，不但不懂得感恩，还得寸进尺，反咬一口，他简直悔不当初。
“舅舅，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没放在心上。”
齐小念背对着窗户，逆光而立，他抬眸，明亮的光线刺得他眼睛发疼。
她环视一圈，话到嘴边，内心开始忐忑起来，“此次来找您，我想问一问，当年奶奶过世的前因后果。”
“哐铛”一声，水杯应声而碎。
齐豫一直保持拿着水杯的动作，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干笑道：“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有什么好说的，记得的，不记得的，都忘得差不多了。人老了，记性没以前好了。小念，我知道她的逝世，成为你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逝人已逝，让她安息吧。”
“舅舅，我没说自己要问什么，您倒有些欲盖弥彰呢。”齐小念语气平淡的说道，眼睛确实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眼眸。
从她进门开始，齐豫没敢正眼看过她，眼神躲躲闪闪，含糊其辞。所有的话总结起来，无非是一个意思，过去的事情，现在已然无法追本溯源。
“是吗？人老了，脑子和眼睛一样，多半是不中用了。”齐豫叹了口气，他又拿出一个水杯，接了一杯水颤巍巍地捧在手心里，不喝，手却抖得厉害。
齐小念不会读心术，无法得知那是他心虚，还是意外留下的后遗症，但依靠敏锐的直觉，她更愿意相信前者。
齐小念今天狠了心，没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她是不会走的。
“您还记得何月华吗？”齐小念探索的目光停落在他的脸上，自顾自地开口，“陈武的母亲，前几日死于一场车祸。案发地点就在老房子门口，她，好像死不瞑目。”
齐小念故意拉长了尾音，她嘴角一勾，继续讲述未说完的话，平淡的语气像是在讲述一个乏味的故事。
男子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地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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