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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兮文学 > 四野微澜 > 第39章 初到景州2
 
  顺京乃大周京城,防卫自然如同铁桶一般。

  西北侧和北侧,有砚安山作为天然屏障。城郊东侧常年驻着军队,半年一换防,今年轮到顾元帅统领的集羽军驻扎。顺京共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由司武营驻扎看守,设八位司武将军,日夜换防,保卫城门安全。再往里是龙虎军负责宫廷守卫,入宫必须和他们打交道。再往里,还有专门护卫圣上的白羽军和护卫太子的黑羽军。

  一层又一层设防,大周儿郎誓死保卫顺京平安。

  身为司武将军,说起来是只看城门的,但军阶不低,且有便宜行事之权,在京城如林的官员中,算是不起眼但很有分量的职位。

  郑旭身为八大司武将军之一,被圣上调入京城任职不过半年,三教九流早已混熟。

  总有些人想要带些东西,或者带些人进京,得了司武将军的默许,财源自然广进。

  夜已深,他那个读书不成打架一流的儿子,喝得醉醺醺刚刚踏入府门。身旁的书童瘦削单薄,几乎扶不住他,一路跟着跌跌撞撞往院子里走。

  “献……献给父亲!”郑子清今日这顿酒没白喝,得到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是以连觉都不睡,进府门直奔父亲的书房。

  到了郑旭的院子门口,书童自觉停住脚步,只有郑子清一个人迈着忽高忽低的步伐往前走。

  所谓人有三急,郑公子的消息着急,尿也很急。眼看着要到书房门口,又往边上挪几步,先解下裤子给地上的兰草一通浇水。然后呵呵傻笑几声,打算去推门。

  然而他忘记自己挪过几步,现在脚下并不是小径,而是一堆花花草草。“噗通”一声摔在草堆里,刚刚浇过水的植物非常友善地滋养了他。

  这一下摔得非常响亮,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郑旭从里面走出来查看,神情有些紧张。

  “爹,爹——呵呵呵!”郑子清浑然不觉自己是横躺着的,双颊飞红,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郑旭长出一口气,对着书房里的人躬身一礼:“是犬子,喝醉了。”他复又走入书房,然后书房里的烛火灭了。

  少顷,书房里走出两人。一个人青衣长衫,看不清面目,走路略微有些跛脚。另一人侍卫打扮,脚步无声,浑身收紧,明显警戒之色。

  侍卫走过来踹地上的郑子清两脚,发现他醉得跟死猪似的,冲着青衣人摇摇头。两人便离开了。

  陆知辰等了一会儿,看书房也没有动静,于是从回廊梁上翻身落地,拿出匕首悄悄接近躺在地上的郑子清。

  他一手捂住郑子清口鼻,一手干净利落在他的右手手腕处把手筋挑了。如此剧痛令郑子清瞬间清醒,然而呜呜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他只看得见来人一身夜行衣,双眼神色冰冷,然后头一歪失去意识。

  万通镖局密室中,陆知辰汇报道:“那名侍卫武功甚高,用的兵器是刀。为了不暴露行踪,离得稍远,什么都没听到。只能确认来者是一名中年男子,郑旭称他为裴老爷,此人身形微胖,右腿有点跛,但不明显。”

  陆知川点点头,让他去休息。

  陆知辰迟疑一下,还是决定禀报:“我在书房外遇到喝醉的郑子清,挑了他的右手手筋。”

  陆知川沉默不言,眸中神色颇不赞同。

  陆知辰行了个礼,退出密室。

  天很快就亮起来,陆知川穿戴好常服去饭厅用早饭。今日休沐,不必去明堂学习。他打算去吴凤业家里坐坐,多认识一下未来的家人。吴妍的父亲是吴凤业的第三子,多年科考都没有上榜,对这个未来女婿特别稀罕,一直叫他去吃饭。

  哪知早饭还未吃完,有人来报:“郑旭死了。”他听完后什么都没说,把剩下的粥喝完,不急不缓走回院子,关上房门。

  万通镖局每日走镖,自然是跟司武营上上下下关系都不错。这个消息能传到镖局,意味着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陆知川猛地一掀被子,把陆知辰从床上拉起来问:“你昨夜离开时郑旭还活着吗?”

  陆知辰歪着头细想,恍然说道:“两人离开时,郑旭没有出来送。”

  他太大意,沉浸在替孟星澜报仇的念头中,这么明显的反常居然没有留意到!

  也就是说,郑旭死的时候,陆知辰正在院内潜伏着。

  陆知川十分冷静,继续问他:“你伤郑子清时,他可看清你的容貌?”

  “没有,我蒙着脸。”

  陆知川又问,“那两人,尤其是那侍卫,一定没有看到你吗?会不会有可能,他在暗中,看到你对郑子清动手?”

  “不可能,他的轻功还没那么好,瞒不住我。”

  陆知川双手抱胸,抚着下巴思考一番:“你既然在现场,说不得会被查到。”

  陆知辰很有自信:“不会的,我怎么可能被查得到。”

  “如果你昨夜没有挑人手筋,我信你。”陆知川凝望弟弟双眼,有些失望,“但你冲动行事,失了冷静,那就有可能被抓到破绽。”

  一番话说得陆知辰哑口无言。他昨夜的行为确属擅自行动,太自负,太急切!

  “我不能冒这个险,你现在就出城,去景州会友镖局待几日,等这里情况明朗了再说。”

  景州离此大约三日路程,是顺京往南走的第一个大城。会友镖局的郝掌柜与他们父亲陆正兴是拜把子的好兄弟。

  陆知辰立刻收拾衣服,问道,“我直接出城吗?”

  “不,你已经出城两日了,前日下午走的,替父亲去景州会友镖局送寿礼。七日后就是郝伯伯的五十寿诞,你参加完寿宴后独自返回顺京。一会儿我要乘马车去吴家,从南门出城。吴凤业的宅子正好在南郊。”陆知川也没闲着,帮他检查药和兵刃。

  “记得快马加鞭,争取两日内到景州。这样一共四日的路程,说是慢慢走,也行得通。”

  “我知道了。”陆知辰自觉失误,全都听从大哥安排。

  忽然手一顿,他内心挣扎一会儿,还是决定跟兄长说:“我要去一趟侯府。”说的自然是景明侯府。

  陆知川怒了,把匕首往桌上一插,抓起他的前襟,把他抵在墙上厉声质问:“你没完了还?一而再,再而三,你想干什么?”

  近一个月以来,陆知辰每日都去查看孟星澜是否在家,日日不间断。孟星澜看见他根本不搭理,就当空气,所以他也识趣,打个照面就走。根据他的观察,这位小姐虽然金枝玉叶,却是蒲石心肠,认准的事情怎么都不肯回转。

  现在他要出门十日,没人看着,孟星澜一定会跑。尤其前几日孟侯爷跟林大夫出了远门。如此天赐良机,她不离家出走才见了鬼。

  “我……我要带上孟星澜。”陆知辰嗫嚅着,他理亏,但是他还是得说,“带她一起走。”

  陆知川知道自己弟弟的臭脾气,时间不多,也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他没松手,一字一句冲着弟弟的脸说道:“如果她肯跟你走,我就同意。如果不肯,你以后不准再见她!”

  她肯定是不肯的,连见我都不愿意,更何况跟我走?陆知辰心里凉透了。

  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跟陆知川出门。他曾经对孟星澜说过,宁可你恨我,也不愿你没有机会恨我。

  不行就绑走吧。总好过回来时她再无踪影。

  侯府,小院。

  孟星澜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听他说完。陆知辰右手蓄力,只等着她轻启朱唇,说个“不”字,然后一掌打晕她。

  “好。”孟星澜毫不犹豫。

  这么好的事情,她当然同意。出了顺京天地广阔,到时候想法子开溜就是。她被陆知辰带走,他就再无报官可能。

  陆知辰心头一松,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他怕孟星澜反悔,强调:“什么都不用带,路上买。”

  孟星澜点点头,说要留书一封,他立刻去研墨。

  “父亲与二叔:见字如面。最近天气太好,女儿出门游玩几日,勿念。”

  写罢特意不留日期,得意地拿手指弹了弹纸面,轻轻吹几口气,然后拿镇纸压在桌面上。她的字端正雅致,一手小楷临的是林栖迟的字。所以她亲手写的书信,父亲和二叔都能认出来。

  她先跟孟管家说去吴家小住,等到两边对上发现自己不见了,已经好几日过去。然后孟管家来搜查,发现她的留字,再派人去追,东南西北的,估计连去哪儿追都不知道。就算把消息发给孟执堂,父亲紧急赶回来,又是好几日。

  嗯!这么多天游历,足以判断她是否能独自在外生活。不行就跟着陆知辰回来,如果行的话,陆知辰也看不住她。到时候寻个机会一走了之。

  完美!

  打定主意,两人兵分两路。陆知辰原路翻墙出去,孟星澜从广济堂大摇大摆出门。她似平常那样走着,沿着贺昉巷往东走两个路口,掀起一辆马车的门帘,坐了进去。

  孟星澜还以为马车里就陆知辰在,没想到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陆知川,万通镖局的大公子。

  她虽有些诧异,也不是特别吃惊,坐好了微笑点头:“陆公子好。”

  两位陆公子一起盯着她看,各自神色怪异。

  陆知辰满腹自责和担忧,昨日他擅自行动招来现在的极大变数,说不准接下来几日事情会朝什么方向演变。无论如何,他要保着孟星澜在身边的话,就事后必须当面给孟侯爷一个说法。也就是说,孟星澜少了一根头发丝,他都必须负责。

  陆知川则想得更为复杂。他知道陆知辰的心思,但不知为什么出门几日还非要带着孟小姐,不至于难舍难分到如此地步吧?而这孟小姐居然跟着走,也是令人费解。往严重了说,算私奔的。

  他观察这两人的举止,并未特别亲密,甚至相互有些冷淡,眼神也不交流,怎么看都不应该是私奔的关系。

  饶是他聪明过人,也未能想明白这两人唱的哪一出。若是私奔还好些,回来把弟弟摁在孟侯爷的面前,要杀要剐随便。只要孟小姐有情,弟弟就死不了。

  可若不是私奔,孟小姐并未有情,她为什么要跟着走?

  孟星澜则轻松许多,只要不在顺京,她呼吸的就是自由。陆知辰的轻功她放心得很,只要武功不太稀烂,就是可靠的保镖。凶是凶了点,自己不去惹他也就好了。

  马车得儿得儿跑动,穿过小巷来到主街,一路往南行去。

  三人各怀心事坐着,没有人开口说话。

  马车一路出城,城门口今日增添数名守卫,显然因着郑旭之死加强了防卫,盘查也更为仔细。

  陆知川掀开马车门帘露个面,理由又正当得很。司武营与镖局上下相熟,并未搜查马车,抬手放行了。

  马车在陆家城外的宅子停下,此处是为了夜晚抵达,来不及进城的镖师准备的。上次陆知辰搭救孟星澜,也是在此处落脚。

  陆知辰进去挑一匹脚力好的马,配上双鞍,系好行礼和寿礼,牵着走到马车面前。

  孟星澜和陆知川已经下马车在等着了。

  他先上马,把手递给孟星澜,一把将她拉上马,侧坐在他身前。孟星澜从来没这么坐在马上过,摇摇晃晃有些紧张,要求跨坐。

  其实跨坐骑马长途奔波,容易磨伤大腿内侧。他们要赶很远的路,孟星澜不是常常骑马的人,如果用这个姿势,不多久就会破皮。

  当着兄长的面,陆知辰不好跟她解释,冷着脸吼她:“多事!坐好!”

  然后他环着孟星澜,向兄长抱拳告别:“哥,我走了。”

  他说的是“他”走了,没有说“他们”,仿佛孟星澜只是一件行李。

  陆知川点头,越发看不懂这两人。

  双腿一夹马腹,这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立刻拔足狂奔,很快消失在陆知川的视线中。

  ------题外话------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看似平常的一天却影响深远……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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