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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兮文学 > 四野微澜 > 第100章 拓州
 
  天蒙蒙亮,官道两边萧瑟的褪去满身黄叶的树干鳞次栉比,远远望去蔓延成一抹冷淡灰寒的色彩,林间空荡荡寂静无声。

  官道上的车马吱呀吱呀前行,这一队车马押送的是批布料,七辆马车整整齐齐堆叠捆扎好的木箱,最上面覆一层防水油毡,最后一辆马车是坐人的,车厢外悬挂了“万通镖局”字样的一面三角旗。

  押镖的镖师们三三两两,有的骑马,有的坐着赶车,相互聊着闲天,轻松自在。从顺京去拓州,这条路向来万无一失。

  最后那辆看似普通的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孟星澜,手边一叠笔记正默默背诵。出门后她换身男装,比照当年林栖迟的打扮,灰白色麻布长衫,把头发拢起用发带束紧,看起来一个小郎中的模样。蔺泽坐在车内另一头闭着眼睛打盹。

  蔺泽是两日前追上镖局马车的,还带来一封信给孟星澜。

  她万分感谢接过信,还没看就知道这是爹允了。不然还写什么信啊,蔺泽二话不说把她抓回去就得了。

  信上写得很简单,只叮嘱让她在太京低调些,住在上官府不要到处乱跑,等吴娇平安生产后即与蔺泽返回顺京,爹和二叔都在家中等她。随信还附了三千两银票。

  “长大真好……”孟星澜背书累了,挑开车帘望向车外,脸上露出久违的轻松笑意。

  她看了很久的风景,直到脸上感觉凉意沁人,才放下帘子。她又去看那个比她还话少的蔺泽,突然意识到从未见蔺泽出手过。侯府被贬后,遣散许多仆从,家里只剩零零星星十多人而已。蔺泽倒是没走,也没见他抱怨过什么,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平常她见不到蔺泽,只在要出门时他才现身,也不知道他每日在府里忙些什么。

  蔺泽总是抱剑站立,有外人在的时候站得笔直,没外人就懒洋洋地站,到底……他的武功算不算好?毕竟这趟远赴大齐,她的性命只能靠蔺泽保着。说起来,从没人提过蔺泽的出身来历。

  孟星澜也就随意想想,并不打算探究。爹信任他,那么自己也应当信任他。她尊重所有人的秘密,同样也希望别人如此回报她。她的秘密,绝不能被人挖出来。她清楚知道自己是异类,必须很小心地藏好。已经十多年平安过去,未来一定也可以平安度过。

  这几日跟随队镖师混得更熟悉,傍晚歇脚吃晚饭时就是大伙儿一起瞎扯闲聊的好时光。他们不喝酒,吃大肉喝大碗茶,走南闯北各有一肚子好故事。孟星澜直懊悔,当初应该多在镖局住些日子,他们说得比说书的还有趣。只是他们没进过大齐,没什么能帮她的信息。

  行到大齐拓州,镖师没有进城,就在城外和大齐的元中镖局清点物资做交接。孟星澜和蔺泽两人懒洋洋的,裹紧身上大氅等他们忙完,过会儿告别镖师后,他俩就要入城正式踏足大齐领土。

  她被蔺泽传染到懒病,两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姿势,都不好好坐着,一左一右蹲在马车前的空地上。蔺泽抱着剑,她双手揣在袖中,缩着脖子打呵欠。

  一到冬天就犯困,挡都挡不住,天越冷,她越困,连思维都迟钝起来。

  前面有匹马受惊,踩踏几人才被制服。城门口守卫高声询问是否附近有大夫,镖局的汉子们一听,立刻把她卖出去,高声应道:“有有有,咱们这儿有大夫!”

  孟星澜只好打着呵欠被迫营业,带上一只小木匣和蔺泽上前为伤者医治。

  只是些普通外伤,一人骨折,一人需要缝合,她都能应付。

  她正蹲在地上给人缝合伤口,身边蹲下一人,把本就不多的光线又遮掉一些。孟星澜不悦:“让一让,挡光了。”

  那人听话,挪开一步,好奇问她:“人家的缝针都是直的,你的怎么是弯钩样子?”他的双眼紧盯孟星澜低头时露出来的脖颈,白玉似的一截,一看就知道面前这个大夫是女扮男装的。

  孟星澜没理他,专心致志忙手里的事,直到缝完伤口细细叮嘱好伤者,才站起身来理理袍子。

  身旁那人没走,脸上没有笑意,反倒有些恼怒孟星澜晾他许久。他抬起手臂道:“正好,我昨日胳膊受伤,你帮我诊治诊治。”语调傲慢,带着命令的口吻。

  蔺泽硬是插到两人中间,拱手禀报:“公子,城门快关了,咱们赶紧入内。”

  孟星澜有些头晕,因为蹲太久。她抚一下太阳穴问:“他们呢?”问的是镖师们。

  蔺泽道:“他们急着赶回冕州,晚了城门要关。看你在忙,与我打过招呼便出发了。”

  “哎——”那个等着治伤的年轻人很不满被无视。

  孟星澜看他没有流血,气色也好,不像是受伤之人,于是客气说道:“不好意思,我们急着入城。你的伤请另找大夫诊治。”

  “入城?”那年轻人眼珠一转,“那你们先入城,然后帮我治伤。我就住城里。你怎么没收他们银子?”

  蔺泽对她不着痕迹地摇摇头,孟星澜会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人啰啰嗦嗦地不知道什么目的,干脆不理,只安静排在队伍中等守城将士查验。

  年轻人就排在他们后面,脸色十分难看,双手抱胸按捺着不发作。

  进入拓州后,年轻人问他们:“你们住哪?总不能在大街上帮我治伤。”

  孟星澜沉默不语,往后退一步,半个身子在蔺泽身后。

  蔺泽只得问他:“城中哪家客栈最大?”

  年轻人冷笑一声带他们往前走,口中问道:“你们是周人罢?打算去大齐的哪里啊?”

  孟星澜跟着他往前走,打量这个变相盘问他们的年轻人,五官分明眉浓鼻挺,肤色古铜,像是常常在烈日下奔波的人。身上衣服很干净也没补丁,但这身布衣看起来穿过很多年的样子,一双靴子也很旧,厚厚的一层浮土。她反问:“你在拓州住,以何为生?”

  “打猎!”年轻人答得很爽快,“我的胳膊昨日被野兽抓伤,胡乱撒些药粉,结果今日肿起来。既然遇到你,顺便帮我看看罢。”

  是与不是,等会儿一查伤口便知,孟星澜看他身材高大,又是武人打扮,心中信他五六分。

  在客栈大堂里,孟星澜就着烛火给他清洗伤口,果然肿得厉害。

  “我叫阿霄,小大夫,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问道。

  “我姓林。”

  “哦!林大夫啊!”阿霄点点头又问,“林大夫你这是要去哪里?”

  “听闻大齐风光甚好,四处转转。”

  “哈哈哈,那你可来对了,大齐物产丰饶景色千秋,值得一览。哎呀!”阿霄疼得眉头一缩,这大夫下手真重,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孟星澜下手又快又狠,埋头做事不说话,直到完全结束后才擦擦额头的汗,抬头说道:“伤口五日不能碰水,忌食辛辣。”

  “知道了。”阿霄没好气答道,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多谢林大夫。”说完转身出门离开。

  蔺泽收起银子,又恢复懒洋洋的步态,领孟星澜去客房休息。

  黑暗中,孟星澜端坐在床上盘算,拓州到太京马车需九日,如果是骑马赶快一些,六日便到,要不要换马呢?

  她有些心烦意乱,手中一把宝银匕首拔了插,插了拔,拿不定主意。这把匕首是公爹给的,比陆知辰那把更小,拿来割绳子什么的好用,也方便戳刺,却不能用力砍剁。男人看不上这种花架子兵器,给她倒正合适。

  还是马车为好,低调不引人注意,明日先去车行雇辆马车再出发。她想清楚后,紧紧抓着匕首和衣而卧。

  阿霄从客栈出来后确定没人跟踪,直奔城门而去。守卫认识他,拱手道:“上官将军。”

  上官霄“嗯”了一声:“把那个林大夫的资料给我看看。”

  守卫愣住:“林大夫?”

  “就是刚刚排在我前面入城的那两人。”

  守卫翻开资料指给他看:“您刚刚没登记,我就没留意,找着了。您排队的那段时间只有一人姓林,大名林蓁蓁,哎这名字怎么像个女的?景州人士,经营一间药铺。”

  上官霄扬眉问道:“另一个呢?”

  “蔺泽,顺京人士,经营药铺。”

  上官霄皱眉想想,除了女扮男装之外,没什么问题,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两人古古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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