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接到裴襄来信的时候挺高兴的, 裴襄他爹嘴上抱怨这出门考试怎么净想着给家里写信太不专心了, 但心里还是十分熨帖。
可等到把信拆了脸上的血色就都褪得一干二净差点坐都坐不住, 紧跟着几乎蹭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跑。
“老爷，老爷您慢点, 这是要去哪儿啊。”裴夫人跟在他身后追也追不上只能看着他往外头去了。候在一旁等着听自己儿子消息的姨娘更是怕得不行，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裴襄的爹是家中老大，已经做了裴家的当家多年，在族中也很有威望，三太爷刚准备吃饭看他急匆匆往自己院子跑就知道，肯定出大事了。当下饭也不叫人摆了连忙拄着拐杖迎出去。
“大郎，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裴岭被这一声大郎叫得安心了些，自己在外面, 县里多少年都没被人这么喊过了，也就三太爷这儿自己还是大郎。
“三叔，裴襄来信了说赟哥儿在京城, 犯了事。”看着信上的时间这一路送回来都过了这么久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心里想得杂乱手上就止不住的抖。“而且, 他，见到那个人了。”
三太爷接过来信仔仔细细看完，“大郎, 你镇定些，去把赟哥儿家里人和族老们都叫去祠堂，议事。”
三太爷不怕裴赟出事, 莫说那个书生死了，就是没死又能如何，科举是肯定考不成了，牢狱之灾？端看能不能保住这条命吧。既然都这样了就没什么好怕的，左右是个废人了。
怕就怕那个人，前几年也从外面回来的儿郎听说过，说是那人现在有了大出息。当时自己只咬着牙说已经逐出族的人便不是裴家人，是好是歹与自家那都没有关系。却没想到，现在那个人身处的高位已经到了不是自家能仰望的地步。
族老们来得很快，倒是裴赟的爹最后一个才到。他是刚到家就被一个族侄拉过来的，一路上问什么也说不清楚就说是出事了。
“三太爷，出什么事了。”裴岩搓着手有些羞赧，刚去山上采了些蘑菇药材，虽说赟儿中举之后家里衣食无忧，但为了凑齐儿子上京的路费还是把家里几乎都掏空了，所以现在自己得了空闲都会上山去，不论弄些什么回家都不算亏。且自从赟儿中举之后家中的事就多由他说了算，族里头也习惯了叫他来议事，所以这祠堂自己都很久没来了，这下着急过来手里的泥巴都没来得及洗干净。
薄薄的一封信已经被传阅了一圈，三太爷正想递给他也看看又想起来他不怎么识字，“大郎，你读给他听。”
裴岭接过信也觉得难开口，只得硬着头皮把信一字不落的读了一遍。
裴岩没读过书，裴襄那些文绉绉的他听不懂，只知道裴赟被抓了。“太爷，这这这，赟儿可是举人老爷，不能随便抓的。”这话说得狂妄又无知，偏偏谁也不能说他错了。本县的县令也是举人绶官，自从裴襄裴赟年纪轻轻就中举之后，县里的乡绅员外包括县令都十分礼待他们，毕竟都年轻很有可能更上层楼啊。
“闭嘴！”就知道这是个没用的。“襄儿送信回来就是想咱们过去一趟，毕竟赟哥儿还关着，他一个人做不了主。”三太爷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又把烟杆在桌上敲得梆梆作响。
“这两个孩子中举之后惠及族里，现在出了事，不能不管。”自己这烟叶还是裴赟寻摸来的，三太爷暗自叹气，还是不能就这么不理会啊。“明天大郎，裴岩，再带上个小子就立马出发，各家，看着给吧。”
这话一出就是让大家帮忙凑路费了，三个人上京的路费不是小数，哪怕本家有钱些也不可能立马就掏出来这么多。
几个族老的都比较爽快，来祠堂来得急没带银钱在身上都立马回家去拿，有些家里手头宽裕的也没什么怨言，毕竟裴赟中举之后族里免了多少田税大家都是有眼看的。不过这事勉强不来，还有些条件差的自己都没米下锅了，凑银子？那着实没有。可什么都不出也不好意思，只好背上十几斤红薯过来，路上当干粮还是行的。
孩子出门家里长辈想着穷家富路，都是把能带的都带上了，钱银也尽量不亏着孩子。可几个大老爷们出门就不像裴襄他们那般，一路能省则省，风尘仆仆赶到京城，几个人抬头看着高耸的城门楼子腿都有些发软。
“大哥，襄哥儿说没说咱们去哪儿找他？”裴岩一路上心惊胆战，自己儿子杀人了？这怎么可能！肯定是有人搞错了！对！就是搞错了！得去把儿子救出来！一路上裴岩就是靠着这股劲才撑到了京城。
“留了个客栈名字，咱们先进城找吧。”裴岭比他镇定许多，到底出事的不是自己儿子，现在跟着来不过自己是族长，有些事责无旁贷而已。
刚考完的客栈里人来人往都是举子，有拉着人数不清第多少次对答案的，也有今朝有酒今朝醉到处找人喝酒的。裴岭刚踏进客栈想问问掌柜的有没有裴襄这个人，就被身后一声叔爷给叫住了。
回头一看，是裴进。裴进一路带着人往回走，自从裴峰让裴襄回家等着他就不大敢出门生怕他要找自己找不着人。可送信给家里的时候还没住到这边来，就只好让裴进在客栈这边守着，没想到才等了三天就把人等到了。
小院子被魏浔安排的大娘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裴岭一行人到了地方都觉得这院子也太好了。
“爹，我没乱花钱。”裴襄见着自家爹爹心里就安定了。侧头抹了抹眼角的泪，这么大个的人了可不敢叫人看见，太丢人了。
“这院子是小叔找人安排的。”这话一出裴岭刚挨着凳子的屁股就像被火燎过一样差点没跳起来。
“你在信里不是说只在街面上见过他？”裴峰，这一路上自己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全是他，自己最出色的小堂弟，最后被逼得进宫做了太监的堂弟。
“爹，岩叔，冯文章死了。”裴襄这话一说裴岩就愣了，他死了那自己儿子怎么办，一命抵一命这道理谁不懂呢。
“我考完出来就知道这消息了，没办法只能再去找小叔。”裴襄见自家爹涨得通红的一张脸有些不敢再说。
“他说什么了？”都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办，自家在乡里也算是个大宗族，可是连进京的路费都得大家一起凑出来，来了京城要是想救人，除了找裴峰，没有第二条路。
“小叔说，你们要是来了他自然会知道。”裴襄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小叔现在管着锦衣卫，没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锦衣卫，这个词只在话本戏台上听过，那都是杀人如麻的主儿，裴岭没忍住打了个颤。可再心惊胆战也没办法，裴岩急得不得了就想见儿子，这事确实拖不得几人随便扒了几口饭就想往北镇抚司去。
不过还刚出门，几人就被傅金玉拦住了。傅金玉真是气得头疼，这都一家子什么人，北镇抚司合着是你家开的不成？想去就去，怎么胆子比那些文官学士还大呢。
“还请几位稍安勿躁，督公现在不在城里。”傅金玉板着脸不笑的样子还挺唬人，至少裴岭就真不敢往外走了。
“那，那小叔何时回来，我家家人已经到了京城，还请大人尽快告知小叔。”话说得客气但就是透着一股理直气壮，像是非得马上见到裴峰一样。
“那我就不知了，我知道他们也是刚到，不如先好好休整，等督公回来再说也不迟。”傅金玉这话倒是不假，因牵扯着科考作弊的案子，裴赟关在顺天府到现在都还没提审，且等着呢。
敷衍好裴家人老实在小院子里待着后，傅金玉还是立马往城外赶去。他没跟裴家人说裴峰叮嘱过，若是真有人来就要立马禀报。真要告诉了他们还指不定如何颐指气使呢。
的的确确没在城里的裴峰还能在哪儿，好不容易挤出半天的功夫中午饭都没吃就回了蹊园。徽妍没想到他会这么急匆匆的赶回来，连问了好几句是不是有什么事。问得裴峰都急了说出就是想早点见见你才让人消停下来。
已经过了吃饭的点，幸好灶上都是时刻备着的，苹儿下去赶紧把还躺在炕上的崔淼拉起来，“赶紧的，督公回来了。”
“回来了？”早不早晚不晚的真是会挑时候，崔淼穿上布鞋的功夫顺子已经麻溜的捅开火灶了。“苹姑娘稍等会儿，都是现成的东西快的很。”中午炖的老鸭汤正好是时候，本来想炖好晚上当个菜现在就先上了吧。庄户上的农家习惯吃干的，有时下地带几片饼子就行。崔淼看着新鲜就也做给徽妍吃，不过做饼的面就不能用粗粮了，细面和着菜汁南瓜摊出不同颜色的饼皮，配上各色十八碟有荤有素的馅，想吃什么都能自己配。再现作一道酸汤鱼片，小炒黄牛肉，搭上现摘的青叶菜一顿饭不就出来了。
裴峰躺在徽妍新找人做的躺椅上惬意得不得了，“这东西不错。”要是身后没有非要给自己揉肩的小姑娘就更好了，这力道说是按摩还不如说是挠痒痒。按得自己心里发痒。
“我做着玩的。”才不告诉他是特地给他做的，尤其是搁脚的踏板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才合适。“你吃点东西再休息，听话。”徽妍拉不动赖在椅子上不肯起身的人，这人用了劲徽妍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督公，傅金玉来了。”裴峰一听就知道肯定是麻烦找上门了，自己与他不过前后脚的功夫，没什么大事这小子机灵得很才不会来烦自己。
“叫进来吧。”这下只能无奈的起身，已经散了的发松松的挽在脑后，傅金玉进来一看几乎惊到了。一点都不似平时的裴峰，没束冠的男人面目都软和下来，显得阴柔许多。
“说吧，来的哪个。”裴峰懒得废话，起来就觉得肚子饿了，就想吃东西。
“回督公，来的裴襄的爹和裴赟的爹。”叫什么名字自己没记住，就知道是两位举子的爹都到了。
“行了，下去吧，找柳儿带你去客房，明天与我一起回去。”这话的意思就是先晾着他们呗？傅金玉这下高兴了，就说不该理他们来着。
裴峰猜到来的人十有八九会是他们，自己的大哥哥与这一辈最老实的岩哥，不过都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变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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